----------------------------------------------------------------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书本网【你的用户名】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千君径》作者:七十七玄 文案: 文章讲述了聪慧倔强的女主角孟千月借刀杀人,残害男主角云径从小青梅竹马的爱人,从此埋下两人一触即发的仇恨,故事中个性鲜明地描述了各式人物,玩世不恭的王钦若,正直刚毅的寇准,单纯善良的孟婷语,疯狂残暴的赵元佐,隐忍内敛的赵元僖,任性直率的郭识蕴。第一部,重点是君途,大胆地构想了宋真宗赵恒登基的曲折故事,巧妙衔接了历史与虚构人物的真真假假。第二部侧重宫斗。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虐恋情深 阴差阳错 天之骄子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千月,云径(赵恒) ┃ 配角:寇准,王钦若,孟婷语,刘环珈,郭识蕴,赵元佐,赵元僖 ┃ 其它:北宋 晋江2013-02-24完结 ☆、第一章,教唆   时间,渐渐的让一切都改变,那些最初固执认为到死不更改的,都会变。原以为刘环珈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只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不是,可惜一切都太迟,迟得我已经不愿意承认。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已经没有勇气再说爱这个字。开始的开始,我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只有你,最后的最后,我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只有我。终有一天,再深的伤痛都会痊愈,或者变得那么无足轻重。在记忆的长河里,用我的余生去寻找曾经一起编织的珠子,把它们串成串,缀在历史的颈项上。   第一章,教唆   洛阳城郊有一个宁静的小镇——安乐镇,透蓝的天空,悬着炎炎骄阳,云彩好似被太阳烧化了,躲得无影无踪。一身粗布麻衣的孟千月盼着吹来一缕清风,可是偏偏连发丝都没吹动。汗水浸得孟千月两边脸颊连同后面修长白皙的脖颈整个都红了,她一边随意地将细致乌黑的长发挽起,一边捧着翻得快要烂掉的书埋头读着,贪婪的样子,如同一只饥饿的小羊闯进芳草嫩绿的草地。这时传来一颐指气使的呼唤:“死丫头,别以为天气热就可以偷懒,快过来给我扇扇!”   孟千月匆忙地藏起书本,清洗着与年龄完全不符长着细茧的双手,应声着来到内屋,只见一中年妇人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凤钗,淡黄色华衣裹身,外披黑色纱衣侧身榻前。   “二娘,从小有你的教育,我哪敢偷懒。”孟千月摇着罗扇,却透着不屑的神情,略显俏皮。   帘子缓缓掀起,金线刺绣玫瑰袍袍袖上衣,素雅翠绿织锦散花裙,腰间系着精致烟纱的蝴蝶花,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一妙龄少女莲步走来:“娘,你怎么又在欺负姐姐了!”   中年妇人目光如炬,狠狠地瞪了少女一眼:“婷语,要娘说多少次你才明白,像你这般单纯善良的人又怎么懂得世间险恶。你这挂名姐姐可不一样,从小诡计多端,心思缜密,日后你是要吃亏的。”   孟婷语不置可否地嘿嘿笑道:“是啦是啦,娘的话女儿时时刻刻牢记于心。”   中年妇人正在恨铁不成钢地想再教育几句,却突然一场惨叫,猛地从榻上跳起:“虫——虫子!你这死丫头!”   “呵呵,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啊,如此美妙风景,虫子自然出来找同伴了。二娘,我先去河边洗衣服了。”孟千月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抱着一筐衣物冲出了家门,身后传来气急败坏地骂声:“你这死丫头!别走啊!”   溪水顺着弯弯曲曲的山谷流下来,清澈透明,时而飞溅起团团水雾,孟千月顿觉一阵凉意,好是舒适。潺潺的流水声中夹杂着好似若有若无的哭声,孟千月循声而去,只见得一女子年纪不到二十,手持白绫,对树而立,秀靥玉嫩如轻云出岫,一颦一泣动人心魂。   “姑娘,你是年纪轻轻这么想不开?是遇到什么非要轻生的事啊。”   那秀丽香娇美得无瑕的女子放下白绫,眼神迷茫,缓缓倚在树边:“为什么偏偏我是刺史千金,为什么偏偏我是刘环珈?不能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却要嫁给素昧谋面的太子,却要和无数美貌动人的女子去争夺一位夫君!你说为什么?”   柳树叶子挂着尘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也不动。孟千月趁着刘环珈出神之时,赶忙抢去她手中的白绫扔到河里,道:“把这不吉利的绳子扔了,不就是要嫁太子嘛,多少人盼都盼不过来,要是我一定欢天喜地嫁过去。你是千金小姐,受不得苦,哪像我从小不见了母亲,二娘不喜欢我,整天让我干活,爹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管我,我更要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见刘环珈泪眼婆娑,低头不语,孟千月继续自言自语:“你这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大事嘛,你们要是真心相爱,你就约了那男子私奔。”   “私奔?”刘环珈心头一震,终于有了反应,只是这大家闺秀十多年的礼学教育从未妄想过私奔这类大逆不道之事吧。   “啊呀,我要洗衣服去了,不然回家晚了,二娘说不定不给饭吃了。”孟千月见刘环珈已无大碍,收拾着衣服离去,“刘姑娘,天下可怜人多得很呢,你还是快回家吧。”    ☆、第二章 ,提亲   孟千月洗完衣服已是傍晚,家中好似非常热闹,还没进家门就听到了孟母的笑声:“赵德昌赵公子,你今天送那么重的礼是为何呀?”   赵德昌一身锦袍,拱手而立:“孟夫人,小生开门见山,此次是为提亲而来。”   孟母大抵是见赵德昌气度不凡,又是远近闻名的贵公子,一直笑得花枝招展:“那赵公子是看上了我们家千月了吗?我女儿虽然顽劣,长得却是不错,至于大喜日子一切由公子决定。”   “什么啊?我都不认识他!”孟千月一边气愤着孟母用顽劣来形容于她,一边深深地体会到了刘环珈所说的嫁给素昧谋面之人。   赵德昌挑了挑眉,嘴角微扬,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姑娘误会了,我要娶的是孟婷语。那夜在花灯会上一见倾心,不能忘怀。几番思量,才冒昧前来提亲。”   “啊?你要娶婷语?”孟母惊讶地张着嘴,“我这小女儿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时去过灯会?”   孟千月脑中闪过一幕:“哦,我想起来了,不就几天前,七夕花灯会嘛,我带妹妹去长见识的,不过后来她和我走散了,没想到……”   孟母一听,顾不得赵德昌在场,喝道:“死丫头!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看我那几日不在家,就想带坏婷语!”   此时,孟婷语姗姗踱来:“娘,是我求姐姐让我去玩的,灯会人多,我找不到姐姐了,幸亏遇到了赵公子。”   孟千月频频点头并且抗议道:“二娘,妹妹遇到的是贵人,怎么我就不安好心了。”   赵德昌一双温柔得似乎要滴出水来的澄澈眸子望着孟婷语道:“婷语姑娘温婉娴淑,希望孟夫人答应,小生日后定会好好待她,决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孟母听得情真意切,虽然赵德昌家世不明,却莫名地贵气,也算得到一户好人家,何况与孟婷语两情相悦,正要答应之际,许久不吭声的孟父开了口:“婚姻乃人生大事,不可草率,此事过于匆忙,且老夫尚有一女还未婚配,长幼有序,应谨慎考虑,才能答复公子。”   闷热的天气让人感觉更加疲惫,孟千月忙了一天,累得紧,眼见得此事与自己无关,径自进了内屋休息,也不再理会外面的热闹。   夜渐渐黑了,伴着知了烦躁的叫声,窗外吹来凉凉的风,晴朗的天空布满闪烁的星星,孟千月眺望着诱人的星空,思绪寂寞,不禁喃喃自语:“母亲,你说天上的星星都是我的好朋友,有他们的作伴,我就不孤单了,我一直在寻找最思念的那一颗,你现在哪里?过得可好?”   第二日,天气依然炎热,草木都低垂着头,像是奄奄等毙,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低低地浮在空中,使人觉得憋气,仿佛一点焰火就会爆炸似的。孟千月挥汗如雨地坐了一桌子菜,只听得孟母与孟父不断地交头接耳,好像在商量些什么大事,又隐隐觉得和自己有关。   午饭时,孟母格外地热情洋溢,满脸笑意:“千月啊,你今年也十九了,别家的姑娘这年纪都有孩子了,以前我不够关心你,把你的终身大事给耽搁了,现在你妹妹都到了婚配年龄,为娘的也该给你找户好人家了。”   “二娘,我知道你一向对我好,你怎么舍得把我嫁出去呢,”孟千月眨着明净清澈的眸子,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这个家要是少了我,谁给你打扫庭院?收拾房间?难道你要像刘希夷所说,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来为君做羹汤。”   “死丫头!”孟母面色骤变,勃然大怒,“我就和你直说了,洛阳云家与我素有交情,他家公子云径与你年纪相仿,三日后就是你们的大喜之日。”   “这么急?是丑得不能看?还是得了什么怪病,不久于人世啊。”孟千月嘟囔着,“难道你是收了云家什么大礼,非还不可,只能让我以身相许了?”   “千月!别用这种口气和你二娘说话,毕竟这十多年来,是她把你养大成人的。”难得开口的孟父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低低地说道,“云家公子我见过,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怎么说你也是我亲生女儿,这事情虽然急促,却委屈不了你。而且婚姻本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三书六礼一样不缺。”   孟千月望着父亲一脸不容置疑的样子,轻咬着薄如蝉翼的唇道,“好,好,好!你们既然都决定了,我不就是那刀俎上的肉嘛,本着孝道,那就悉听尊便。”   孟母微露着得逞的笑意,却又努力掩饰:“可惜我没好好教导你,没有一天不顶嘴的,去了婆家,也不知道会不会让人家嫌弃,说我们管教无方呢。要不是云家这么急着成亲,这种好事真是八辈子也轮不上你。”   孟千月不想再看那刻意的笑容下尖酸的嘴脸,重重地甩门而去,背后传来一阵司空见惯的骂声。    ☆、第三章,重逢   不记得这是第几个无眠的夜了,孟千月翻来覆去,毫无睡意,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躺着发呆,回想着这些年来日日夜夜的重蹈着相同的事情,打扫洗衣买菜做饭……只有在十岁一年,遇到亦师亦友的准哥哥,他教会她不开心的时候钻进浩如烟海的书籍里,就会如鱼儿进入了大海,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而那一年,十八岁的准哥哥考上了进士,去了汴京,听说被任命为大理评事,听说被派往归州巴东任知县,听说太宗皇帝称他“临事明敏”将皇姨宋娥赐婚与他,一切都成了听说,夜色变得令人恐慌。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听说出嫁才是最好的出路。   次日,家中忙着置办嫁妆,十多年来隆重其事了一番,孟千月何时让人这么重视过,不禁眼眶微红。莫非这夫家还真是不错?孟千月思索着,趁着忙乱,不由自主地朝云家方向奔去探个究竟。   进了人欢马叫的洛阳城,果然是委屈不了的雕栏玉砌,朱门拱梁,不费力气一打听,人人都知道云家所在,何况此时正在张灯结彩,红飞翠舞,到处一派喜气洋洋,孟千月偷偷地混在笑语喧哗的人群中,摸到了后院。事情又是那么巧合,正听得一仆人恭敬地喊道:“云公子,喜服都准备好了,你试试,我要改得最合适。”   孟千月只见那人眉目俊美绝伦,像墨画中走出的翩翩少年,气质飘逸出尘,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玉树临风的整个人又隐约透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只闻得一脸肃然的云径略带愠色,淡淡地挥了挥手道:“不用改了,你做得一定合适。”孟千月看得有些痴了,差点就撞到廊柱现了身。好在花天锦地人声鼎沸之中,实在无人理会。   从洛阳城里回来,孟千月阴霾的心情散去了大半,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想着优雅入画的未来夫婿,一张翩若惊鸿的脸!只是那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某中东西,让人抓不住,却想窥视,不知不觉间人已经被吸引,一种光亮至美的气息感染着四周的空气。正欲欢呼雀跃之际,她猛然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准哥哥。孟千月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地追了过去。   前方的人停下马车,高挑秀雅的身材走了下来。他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交相辉映。   寇准又惊又喜,言语间尽是久别重逢的激动:“千月,你是千月吗?小姑娘长这么大了?想我走的时候,你才不过十岁。”   孟千月仿佛见到了亲人一般,欢呼雀跃:“准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我一直记得你的嘱咐,你留给我的《左传》、《公羊传》、《谷梁传》,我都快翻烂了。”   两人越聊越欢,直到天边晚云渐收。   孟千月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道:“说了半天,我还没问准哥哥此次离京的目的呢!”   寇准思索着此事告诉在他心里仍然只是个小姑娘的孩子是无妨的,何况她只是单纯的山野村民,又是从小最贴已的朋友,也没什么顾忌。寇准轻声道:“倒不是什么秘密,京城的人都是知道的,太宗的贤妃十多年前涉及宫中争斗,被迫和三皇子赵元休一起逃离皇宫,流落民间,太宗皇帝一直耿耿于怀,这次我是奉命找寻他们回宫的。”   “啊?茫茫人海,这怎么找?”孟千月一脸讶异。   寇准分析得头头是道。“三皇子出生时,赤光照室,左足指有文成“天”字,而贤妃娘娘亦有太宗皇帝所赐的青龙玉簪,这都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况且皇室贵气也不是凡人可以驾驭的。”   孟千月对于睿智过人的准哥哥的话向来是绝对相信的,无奈暮色愈沉,再不回家就要伴月同行了,这头聊得还未尽兴,孟千月撅着小嘴不情愿地说道:“准哥哥,我要回家了,你有空来看看我,我好想你,除了你,没有人会和我如此知心的交谈了。”   寇准从怀中拿出几本册子,交于孟千月手中:“这是尚未完成的《寇莱公集》,你可是第一个见得此书的人。如你是男子,此般聪慧,定能与我一起报效朝廷。”   孟千月小心翼翼地把书集抱在怀中,像捧了个大宝贝似的,无限欢愉地回到家中,便立刻躲进房中,翻阅起来。   纸鸢   碧落秋方静,腾空力尚微。   清风如可托,终共白云飞。   该诗描写晴朗的天空,风力不大,风筝难以升空高飞。虽题名为《纸鸢》,但诗中却不见“纸鸢”二字,甚至也看不到纸鸢的形象。难道准哥哥是借风筝在抒发人事腾达还需有所依托的感叹。家境贫寒的准哥哥刚正廉明,不畏权贵,虽然深得太宗皇帝青睐,可独自一人的辛酸,恐怕也少有人理解吧。   孟千月皱了皱眉,求知若渴地翻到下一页,   书河上亭壁   岸阔樯稀波渺茫,独凭危槛思何长。   萧萧远树疏林外,一半秋山带夕阳。   还没来得及细看,书册冷不防已经让夺去,孟母咬牙切齿地一手叉着腰,一手高举着抢走的《寇莱公集》道:“这一整天,你死哪去了,又不干活,亏得婷语为你忙东忙西,我还以为你掉河里一了百了呢。”   孟千月在最美妙的书海世界中,硬生生地让人拉了回来,浑身不舒服,忍不住反唇相讥:“妹妹是大家闺秀,一向端庄优雅,娉婷婉顺的,我就是顽劣不堪,反正两天后,我就出嫁了,你就习惯一下我不在好了。”   “越来越放肆了!都不把你爹爹的话放眼中了,我不和你计较。明日你最好不要出去野,好好准备待嫁的事情。”孟母吩咐完,碎步离去。    ☆、第四章,青龙玉簪   次日,孟婷语一反常态地做了满满一桌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眼眶微微泛着红晕,饱含深深情意不知道是不舍还是歉疚,这陌生的情景弄得孟千月不习惯了。   饭后,孟婷语挽起姐姐的手一同去河边踏步,修水浓清,新条淡绿,几朵荷花浮在中央,二人坐在岸边的树阴下,鸟雀呼晴倒映在荡漾的木兰船边。   孟千月首先开了口:“婷语,你有心事?”   这一问,原来默默无言的孟婷语突然哭出了声:“姐姐,昨天我听得娘亲和爹爹的谈话,才知道因为要守长幼有序的传统之礼,娘定是把你胡乱许配了人家的。是我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和赵公子的事,就不会连累你了,万一你所嫁的人对你不好,我可怎么安心。”   孟千月淡淡一笑:“这事你不说,我也早猜到了,反正我最终还是要胡乱嫁的。你不必内疚,又不是你的错。只要赵德昌真心待你,姐姐就感到欣慰了。”   孟婷语如释重负地抱着孟千月,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已经没有方才那么难过,言语中带着一丝甜蜜:“赵公子为人谦厚,对我关怀备至,是个值得托付之人。他甚至把他们家最珍贵的传家之宝都交于我保管了。”   “传家之宝?是什么?可否让我看看?”孟千月很是好奇。   孟婷语细心地从怀中取出一玉簪,既无珠花又无流苏,质地却出奇地冰清温润,一条精雕细琢的青龙格外显眼。   龙?这是天子才配搭之用,寻常百姓又怎敢随意雕刻,除非赵家是活腻了!不对,当今天子姓什么?不就是姓赵!莫非……他就是准哥哥说的元休皇子?孟千月为自己的大胆猜想三伏天打了个寒战,惊道:“婷语,赵德昌可有什么特别的胎记?”   孟婷语低头沉思半响,道:“他脚底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印纹。姐姐你问这做什么?”   “哦,没什么。”孟千月一时思绪混沌,连忙扯开话题道,“你可知道送心上人簪子是何意?对镜幽香开一朵,为君巧把相思锁。看来赵公子对你情有独钟啊。你婚礼那天定是数十里的红妆。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路旁铺洒着数不尽的玫瑰花。”   孟婷语听得两颊泛红,羞羞地低下了头。   孟千月暗自叹道,这妹妹也许是从小受了太多的保护,果然如孟母一直念叨那般心思单纯,对人毫无防备。孟千月拉起妹妹:“出来多时,我们也该回去了,赵德昌的传家之宝如此珍贵,你可要保管好。嗯,就放在我们一起的多年来的小秘密保险柜吧。”    ☆、第五章,一个人的新婚   孟千月穿着大红的嫁衣,精心梳妆后,将《寇莱公集》和青龙玉簪放入怀中,心里默默念着:“这十多年来,我受尽委屈,寄人篱下,到头来连婚姻都只是为了你。婷语,姐姐心中有怨,只能对不起你了。我要拿走你最爱的人最重要的物品,让你也感受一下痛苦。”   门外不时地放着鞭炮,孟府上下系着无数条飘飘荡荡的红绸带,在孟千月眼里显得那么无精打采,正屋挂着一副随意撰写的对联,祥瑞囍盈门,吉祥福满堂。孟父望着出嫁的女儿,欲言又止,是有什么告别的话,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毕竟这十多年来该说的早该说了。孟千月毫不留恋地上了花轿,没有回看一眼,想着新的人生也许就这么开始了,忘记不愉快的过去,做个好妻子,相夫教子,沿途大红灯笼开路,吹吹打打就到了云家。   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地进了新房,云家没有一点亏待了她,唯一令人疑惑的是一路未曾见到新郎。昏暗的洞房内绣花的绸缎被面上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孟千月端坐在中央,等了许久许久,窗外从瑰丽骄阳到落日黄昏,银光挥洒,然后昏沉沉地睡着了,直到有个小婢女推醒她:“少夫人,你饿了吗?用膳吧。”   “云径呢?”孟千月半梦半醒着拽着小婢女的衣袖问道。   “公子……公子……不见了……”小婢女哆哆嗦嗦地答道,“可能和刘家小姐跑了。刘小姐年纪比公子大两岁,而且身有婚约,我们老爷夫人一直是竭力反对的,就想赶快安排门婚事,让公子定下心来。”   “聂梅!你在胡说什么!”进来一雍容华贵的妇人喝叱道,“千月,你别相信这不懂事的丫环,云径只是出去散心,很快就回来了。”这妇人孟千月上次暗访云府时见过,正是云夫人。   孟千月终于想明白了这才貌双全的潇洒公子为何如此轻率地要娶自己了,又为何在试穿喜服之际表现得那么不耐烦了,她也仿佛习惯了好事理应是不属于自己的现实,孟千月平静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变化,只是客气地道:“事情始末我大致懂得,我累了,先休息了。”   云夫人见她不哭不闹,想好的措词居然无处使用,反倒有些不安和歉疚,孟千月侧身装睡,云夫人本就理亏,不好再打扰,只能带着聂梅悻悻离去。   眼眶中噙着泪珠再也止不住地往下淌,孟千月不想擦干,也不肯停止哭泣,任由泪水浸湿床头。她觉得自己像是个被遗弃的孤儿,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一声声压抑的唏嘘,仿佛是在她灵魂的深处织出一幅幽蓝的悲哀。汴京!去找准哥哥!可是不行!寇准日理万机不说,家中已有妻儿,不再是当年那个准哥哥了。孟千月立刻否定了这个一闪而过的想法。思来想去,当今世上,真正对自己好的人除了准哥哥,就只剩下孟婷语了。   孟家自然是不愿意回去的,既不知如何向孟婷语解释玉簪之事,也不想退婚去受冷嘲热讽。可是待在云家处境愈加尴尬,新婚第一天让夫君抛弃又有何颜面留下,莫说旁人指点,恐怕还要受下人白眼。   孟千月闭上让泪水模糊的双眼,握紧拳头想竭力制止抽泣。哭哭啼啼只会受人轻视,哪怕让全世界抛弃,一样要笑着爬起来一样,勇敢地走下去。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听说江南风光秀丽,要不就去临安吧。白居易就曾写下《忆江南》,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还可以去钱塘湖春行,感受乱花渐欲迷人眼。    ☆、第六章,相遇   天刚蒙蒙亮,整个城里的宿鸟都未从梦中醒来,孟千月简单地收拾了包袱,从后门离开云家,在路上狂奔,一群乌鸦也不知从哪儿飞来,呀呀地呼唤着,经过她的头顶抖着翅膀,互道早安。   从清晨不知疲倦地疾走,影子越来越短,肚子开始咕咕地叫。不远处一缕青烟直线似的升上天空,原来有个凉亭酒馆,熙熙攘攘地围着一些人,中央有位模样清秀的红衣姑娘正在凶狠地抽打一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气势汹汹地怒斥道:“看你四肢健全,不靠双手谋生,反倒做这小偷小摸之事,本姑娘的钱袋是你等贱民可以动的吗!看我今天不好好整冶你,我就不叫郭识蕴!”   孟千月细细打量着郭姓女子,不过十六七岁,衣着甚是华丽,静若美丽的仙子从天而降,动若邪恶的妖魔附身乱舞,身边还有数位训练有素的家丁跟随。   一鞭,两鞭,三鞭……小乞丐连连求饶,郭识蕴丝毫没有理会,依然盛气凌人。突然,鞭子在空中停住,又被重重地甩回,郭识蕴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差点打了个趔趄,随之一双眼睛射出严厉的目光,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直扎得郭识蕴抬不起头来。   “他不过是偷了你的钱袋,你把他送官就是了,犯不着要人命吧!”来者清颜白衫,刻意的朴素掩饰不住锐利的黑眸。   当孟千月看清楚来人的模样时,心里像有一只巨鼓似的咚咚直跳,委屈、愤怒、羞辱、喜悦,一股脑涌上心头,百感交集。这削薄轻抿的唇,高挺的鼻梁,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的绝美面容,这世上除了云径还有谁。   让责备的郭识蕴恼羞成怒,玉指一挥身旁的家丁,忿然道:“你们都死了,看本小姐让人欺负也不出手!回去我让舅舅收拾你们。”   话音刚落,家丁们整齐有序地拉开了决斗的架势,孟千月正想劝阻,只见得一脱俗清雅的曼妙女子拉住了云径,又连连道歉:“郭小姐,我弟弟脾气不好,我代他向你赔礼,都是我们的错,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们计较了。”   郭识蕴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刁蛮任性的不屑:“你叫他自己说!”   云径一脸不依,断然不肯认错:“若是贞观之冶,太平盛世,谁会沦落至此。”   那女子将他拉到身边小声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处境,不要惹事了。”   孟千月总觉得这女子眼熟,好像在哪见过,一个人影迅速在脑海中盘旋,刘环珈!那个在河边自尽的女子,正是孟千月教唆她与人私奔,而奔的又恰好是自己的夫婿。这就是传说中的作孽不可活吗?孟千月仿佛整个人正在坠入地狱,越陷越沉,这是上天开的玩笑吗!她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只当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醒来后依然躺在自己的床上,睁开眼睛可以看到孟婷语的不谙世事的笑容。   然而现实是僵持着的郭识蕴已经怒气冲天,若真动起手来,这形势强弱异常分明。孟千月冷汗直流,手不住的颤抖,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走向事发地:“一看姑娘就是官宦小姐,知书达礼,怎么会如此残暴呢,吕端大人才华出众,在京中赫赫有名,轻钱财好布施,百姓都称他宰相肚里能撑船,想必他的甥女也继承了他的风范才是。”   听得有人能唤出她舅舅的名号,郭识蕴大惊失色,鞭打暴民此等举动要是让正直的舅舅知晓,免不得训斥,极可能再禁足大半年,连忙顺着台阶道:“嗯,那当然,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刚刚只是吓唬他们的,偷人钱财本就应该教训一下。”   如此华丽装扮的妙龄女子本来就不多,朝中也只听得宰相的妹夫姓郭,她又口口声声喊舅舅,带着一众家丁皆气度不凡,孟千月推敲着应该就是“大事不糊涂”的吕端家眷。没想到这一懵,对郭识蕴很有震摄力,可见吕端深得百姓拥护,处事宽厚忠恕之说不假。而郭小姐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无非一时年少气盛。   见郭识蕴一群人走远,刘环珈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感激地抓起孟千月的手:“没想到你又救了我一次,上次见面多亏了姑娘一语惊醒,却至今不知道姑娘姓名。”   “我叫孟!千!月!”孟千月一字一顿地望着云径说道,以为要与自己拜堂之人虽然不曾见面,总应该对自己的名字有所印象吧,然而她还是自作多情了,云径根本没有半点反应,只是礼貌地向她笑笑道:“孟小姐,环儿向我提过你,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日后我们定当报答。”   “我不是故意的……”孟千月的心像数万根钢针插着,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话,懊恼得想捶死自己,一阵头晕目眩,随后无力地倒了下去。    ☆、第七章,同去江南   在她的梦境中双眸都是异彩的流动,有位慈祥的母亲执着女孩的手耐心地教她织锦,有位谦恭的哥哥宠溺的纵容着她的任性,等到孟千月醒来的时候,那些景象,一下子飞散开去,与梦境一起消失了,刺眼的阳光掠过容颜,昭示着又回到真实的彼岸。   刘环珈欣喜地递过一碗水:“看到你醒了,我就放心了,喝点水,你怎么会突然晕厥呢,要找个大夫好好调理一□体啊。”   孟千月摇摇头,喃喃自语:“我没事,可能是天气热的缘故。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江南。”   “你也要去江南?我们也是啊,你身体这么虚弱,我不放心你一个人上路,云径有位知心好友在江南新余,要不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对于刘环珈的盛情邀约,孟千月哭笑不得:“我怕打扰了你们,不太方便”。   这时,一亭亭玉立的少女从帘子后面进来,喊道:“两位姐姐,开饭了,姐夫可忙了一早上了。”   “又贫嘴,我们还未拜堂呢。”刘环珈假意要追打那少女。少女嘿嘿地笑道,欢快地逃了出去,这情景倒是让孟千月想到了孟婷语,也不知道现在的妹妹是否已经和赵德昌成了亲,是否发现最信任的姐姐偷了她的定情物。   “这是我妹妹刘同珈,一向口无遮拦,你可别介意。”刘环珈浅笑盈盈,眼角眉梢尽显温柔,难怪云径为了她不顾家人反对,抛弃一切与其私奔,连太子都要娶她过门。可是有人幸福,就注定有人悲剧。   望着一桌热腾腾的饭菜,芳香四溢,虽不是山珍海味,却做极有心意。刘同珈忍不住先尝了起来,啧啧称赞道:“姐夫手艺真好,质嫩爽口,香甜软糯,不过都是姐姐喜欢的菜。”   刘环珈宠溺地拍了一下妹妹的肩,道:“同同,有客人在,你可收敛些,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别让人见笑了。”   “没关系,同同天真烂漫,我很羡慕她。想吃就吃,想笑就笑。”孟千月若有所思地说,“如果还能回到当初,该有多好。”   刘同珈听罢,立刻接话道:“孟姐姐,我看你整天这么愁眉不展,一定有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听听,我来帮你。”   “是啊,”刘环珈关切地道:“还记得你当初对我说,天下可怜人多得很,你更要快快乐乐地活下去。我知道你是个很坚强的人,没有什么难关是过不了的。”   “我爹娘不疼我,你是知道的。”孟千月平静地叙述着,仿佛讲着别人的故事,“我夫君也不爱我,他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我应该怎么做?怎么做?”   刘同珈义形于色,放下筷子道:“岂有此理,孟姐姐,你一定向欺负你的人讨回公道,不要给他们好日子过!”   刘环珈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姑娘要去江南,也是想离开这伤心地,与其让不快乐的往事折磨自己,倒不如忘了过去,重新开始。”   “你说得不错,我原本是要离开这儿了……只是为什么偏偏要让我遇到你们……”孟千月欲言又止,自嘲地笑笑,语气一转,变得坚定,“天意弄人,我要掌握自己的命运。像你们那样,选择自己以后的路。”   屋内气氛逐渐沉重,一切都像凝固了,只闻见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苍凉。刘同珈觉得不妙,向一直默默无言的云径使眼色。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三位姑娘,饭菜都快凉了,别怠慢了客人,还是快吃吧。”云径顺势拉着刘环珈一起坐下,“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只要我们在一起,到哪里都是温暖的家。”   阳光覆满这一刻宁静的孟千月,隔绝了喧嚣和冷漠,窗口一棵不知年轮的树,孤寂地与自己的影子对站,它在缅怀它曾渴望成长的心境吗?云径的每一句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无情地刺入她的胸口,乍起的清风诉说着一个心意阑珊的故事:我可以微笑着听你说你们的故事,但真的打不起笑脸听你说你们的关系。    ☆、第八章,纸船许愿   银白的月光洒在地上,一切都不像在白天里那般现实了,在繁星的闪烁下该发生多少动人的情景,刘同珈用五颜六色的蜡光纸折了数十只精致的船儿,中间放上蜡烛,絮絮叨叨地许着愿:“希望姐姐和姐夫一辈子幸福快乐,白头偕老。”   刘环珈笑靥如花地倒在云径肩头,柔声道:“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这样许愿,非说只有点燃的纸船漂向大海,愿望才会成真,一会儿就随了她的心愿,和她一起去河边放纸船吧。”   “姐姐,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明日就要回家了,爹娘不能同时失去两个女儿,我以后要加倍的孝敬他们,你们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爱情。虽然我要走了,但是多了孟姐姐与你们相伴,路上也有个照应。”刘同珈年纪不大,这话说得十分懂事,道理分明,“这些纸船就是我给你们最后的礼物,今后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有机会见面。”   刘环珈眼眶酸楚,紧紧地抱着妹妹:“谢谢,我是个不孝的女儿,爹娘以后就靠你了。若是太子追究下来,你就说我坠下山崖,尸骨无存。”   见姐妹俩哭哭啼啼,云径赶忙拿起那堆纸船,道:“同同,咱们去河边吧,不然就太晚了。”   “好啊,好啊。”刘同珈抹了把眼泪,立刻又活泼起来,“姐姐,还有孟姐姐,我们都一起去吧。”   流水淙淙,如细丝般润物无声,众人到了河边,刘同珈忙不迭的点上蜡烛,烛光飘在水面上,像是有了灵性。孟千月则将心愿刻于竹片上,再将竹片绑在纸船底部,小船随风缓缓向下游飘去,波光粼粼,倒映着河上烛光,犹如火树银花,美不胜收。   “孟姐姐,你的办法真好,有了这竹片,纸船不容易沉,能漂得更远了。我以前怎么就想不到呢!”刘同珈真心地夸奖着,“嗯,你写了些什么呢?”   “写你想写的,祝福天下有情人永结同心,白首不相离。”孟千月沉思了片刻,将一张竹片递给她:“还有一点私心,我写了这张,你看看。”   刘同珈接过那轻薄的竹片,上面写着:希望我们四个人永远能像今夜一样做好朋友。   “哈哈……”刘同珈不禁笑道,“我们一定永远是好朋友的。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今天我们一起放了船,都已经修成功了十年了。”   刘环珈听罢也笑道:“是啊,能够一见如故,可见我们缘分非浅。”   微波有恨终归海,明月无情却上天。如果时间可以暂停,这个故事会是美好的,孟千月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情,她是真心希望能像今夜一样做好朋友,然而这样的良辰美景,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第九章,中秋的分离   刘同珈离开后,明显少了叽叽喳喳的乐趣,剩下的三人行,一路走了大半个月,孟千月每日的生活单调而重复看着那如胶似漆的两人除了秀恩爱还是秀恩爱,而且也解释不了如此煎熬着却不愿离去,还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和别人,因为她身体不好,正巧同路,相互照应。   眼看着又是中秋节了,一个千里共蝉娟的日子,高悬在天幕上的明月是起来越亮,洒着浪漫的遐思。今夜灯火辉煌人头攒动,有人提着糖葫芦在街道上穿梭;有人把小花灯挂在枝头上现宝,到处充满了温馨欢乐的气息。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云径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对惟妙惟肖的面人儿,清澈的眼睛盯着优雅入画的刘环珈:“喜欢我的礼物吗?你看今日皓月当空,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云径,我有些想家了。”刘环珈说着,低下了眉,“往年的中秋佳节,总是陪伴在爹娘身边,他们教我吟诗,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可是现在……”   云径深情款款地从后面环抱着她,月光之下,那张清秀的脸衬托的完美无瑕:“等到了江南安定下来,我们就可以有自己的家了,我要你做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孟千月看着此情此景,讽刺地抚摸着自己那一半残存的记忆和另一半微弱的梦想,胸口一阵剧痛,眼不见心不烦,觉得还是离开下,独自去散心为好。   花好月圆,院内两人相依相拥地坐了会,不想“砰”地一声,闯入一群不速之客。为首的那人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一双眼光直射寒星,数十个身躯凛凛的侍卫紧随其后。   “太子殿下有命,捉拿刘环珈回府!其余人等格杀勿论。”话音刚落,杀意随之弥漫开来,其中一人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挥出一片绚烂的光幕,将柔弱的刘环珈一把摛住。   云径刹那回神,宛若蛟龙一般腾跃而起,浮光掠影地追了下去,无奈对方人多势众,刺眼的剑芒直冲而起,说时迟那时快,云径已然身中数剑,鲜血淋漓,纵使眸若冷电,剑气如虹,最终却无法抗衡,眼睁睁地看着刘环珈在撕心裂肺地挣扎中让人带走。   一块石子落进了水里,把那一轮明月冲散了……   苍白的脸,鲜红的血,是孟千月回来时所看到的一幕,气若游丝的云径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虽已没了多大气力,却还是依旧想要倔强地站起来。   周围冷清清的,树叶儿“簌簌”作响,一只黑色邪恶的蝴蝶在空中飘舞,孟千月轻轻抬起头,却发现泪水早已悄然滑落。她细心地将云径背到房内,用手绢沾上水清洗伤口,敷上药,包扎好。血流淌了一夜的忧伤,他的痛更多的是无力保护心爱之人的绝望。   中秋夜,本应是一个人月两团圆的日子,生命的悲欢和离合,婉约而凄美,令人陶醉。    ☆、第十章,汴京   在云径的梦中,一直喊着刘环珈的名字,他们在江南碧波里采菱,在氤氲水气里赏雨,在清幽园林里下棋。廊檐下,摆着木质的小桌,撑着红色的绣伞,踱步在充满春意的花丛间,携手共看日出日落。   “环儿,我好冷啊。”云径迷迷糊糊地惊叫。孟千月摸了一下他的冰凉冰凉的脸,有些颤抖,喂了些药后,便将他搂在怀中。等待是人世间最卑微的名词,尤其是等待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结果。在卑微了三天后,孟千月终于等来了云径的苏醒。   醒来后的云径不顾及身体有多虚弱,立刻收拾了简单的衣物,买了匹快马要追去汴京。   孟千月冷冷道:“十几个侍卫都打不过,你有什么能耐去和太子争风吃醋!”   一句话直戳痛处,云径呛得气不过,有些逞强地说:“我知道打不过,我就是去一死。”   孟千月抿着嘴唇别过身去,没有再说话,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   云径发现自己话说得过分了,轻轻地推了孟千月一下:“对不起。”   “你哪有对不起我!是我自己要死皮赖脸地跟着你,是我自己要没日没夜地照顾你……”孟千月深藏许久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一般爆发,再也收不住了,“是我的错,是我爱你的错,我所有的感受与苦涩在你眼中如尘埃飘过,是我一厢情愿,既然无缘,何必相遇。”   对于这场忽如其来表白,云径措手不及,不敢直视孟千月的眼神,深深的歉意油然而生,的确这么多天,他从来关心过留意过身边另一个女子,醒来后也没有感谢过她的悉心照料。时间流得特别慢,周围出奇地寂静。两人相对而立,谁也没有再开口。   孟千月首先打破了僵局:“我知道谁也说服不了你的决定,那你的父母呢?”   听到父母二字,思念内疚之情萦绕着云径,又是一阵沉默。   孟千月略带忧愁的目光落在某处:“算了,我陪你去汴京,多个人多个主意。我刚刚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了。”   所有的言语都不能表达云径此刻的复杂心情,他只是简单真诚地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一夜秋风过后,院子已经充满了萧条的气息,落叶满地,南飞的大雁乱了节奏,二人轻轻地踏上铺满落叶的小径。   在疏林薄雾中,掩映着几家茅舍、草桥、老树、扁舟。从最初谈笑风生的四人行,到如今相对无言的两个人,从盛夏到深秋,反了方向,反了终点。两个脚夫赶着几匹驮炭的毛驴,向城市走去,大街上买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渐渐地近了,近了……“汴京”二字在气势磅礴的城墙上方赫然映入眼帘,舟船往复,飞虹卧波,走入了车水马龙的繁华。   汴京城内门庭若市,二人就近找了家酒店歇脚,掌柜看了看云径,流露出异样的眼神,问了句:“公子来京城做什么?”   “探亲。”云径敷衍道。掌柜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和打杂的耳语了几句,让领进了房。   孟千月收拾着二人的衣物,道:“你有什么打算?告官?于情于理刘小姐都是太子堂堂正正的妃子。抢人?你恐怕连太子身边靠近不了。”   云径的心早就飞到了汴京,而真正身在其中时,却又莫名的恐惧:“我只想见她一面,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太子有没有真心对她,如果她愿意和太子一起生活,那我就回家去,陪伴我的父母。如果她希望我带她走,我会不惜一切去救她,哪怕最后死在一起我也心甘情愿。”   听得云径同生共死的论调,孟千月没好气地说道:“如果我是太子,我会杀了你,再折磨她,生生世世都不会让你们在一起。”   “我方才有看到宰相府招家丁的告示,我想去试试。”   “宰相府招家丁,又不是皇宫招太监。而且吕端是公道廉洁,可不管你这风花雪月。”   “你……”云径一时语塞,相比刘环珈的楚楚可人,孟千月简直是咄咄逼人。   店堂的小二端着酒菜飞快地穿梭着,还不时传来猜拳声,杯盏碰撞声。在一片嘈杂声中,掌柜领着几个官差破门而入:“官爷们瞧仔细了,他是不是通缉犯。刚刚一进门,我就觉得像,还骗我说来探亲的,探亲需要住店吗!”   带头的官差手持青铜鹰头刀,拿出一张画像比对了一下,道:“就是此人,带走!”   说罢,一众人等上前来绑云径。孟千月不禁问道:“他第一次进京,能犯什么事?”   “我们只管抓人,有事自己和大人去说!”官差们不由分说地扭扯着云径而去。    ☆、第十一章,呈寇公   孟千月毫无目的地游走在川流不息地汴京城里,她该做什么?她能什么?在举袖为云的花花世界中,没有人在为她等待,也没有人会在乎她的生死,人生又开始变得迷茫。她坐在一处僻静的小摊子上,吃着没有滋味的面条,听得旁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   “孙老爷强占我家的地,我定要去讨个说法,今日盐铁判官寇准要去大相国寺办案,我要让他为我作主啊。”   “上次我妹妹让人污谄通奸一事,也是亏了寇大人明察秋毫,是难得为民作主的好官啊。”   “皇上都说他是当世魏征,多次直谏,使得关中的赋税免征三年。”   “可是最近我听说寇大人有个习惯,对于面目姣好的女子前去求助,都会赏她们些绫缎,不知道是否属实。”   准哥哥!大相国寺!孟千月好像在大海中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兴奋,她顾不得吃了一半的面条,立即起身,风风火火去寻寇准。   大相国寺外人山人海,百姓大都是怀着祟敬的心态来感谢寇准,还有赶集来做生意的小贩,卖糯米糕的,卖风筝的,卖各类首饰的……也许是人太多的缘故,龙蛇混杂,寺门口守卫森严,孟千月几次都让拦了下来,却是赐了她一匹绫缎道:“尚书大人公务繁忙,请明日前去府衙。这绫缎赠于姑娘,望能略解贫苦。”   见不到寇准,孟千月不停地挪换着脚步,焦躁不安地在外头转来转去。突然一阵灵光闪过,脑袋里边迸发出了一个想法,孟千月从一位特别气宇轩昂的小贩处买来一个巨大的纯色风筝,大笔一挥写下《呈寇公》:“一曲清歌一束绫,美人犹自意嫌轻。不知织女荧窗下,几度抛梭织得成!”   孟千月牵着线,一阵狂奔,风筝随风飘起来了,慢慢地扶摇直上,她一边小心翼翼的后退,一边放线,看着风筝稳稳地飘进了寺内。   蔚蓝的天空中硕大的风筝,格外的明显,寇准抬头笑道:“骂得好骂得好啊。原来我不是济贫,而是挥霍。怎么你们没有一人直谏于我呢?”   这话吓得身边一众人等齐齐跪了下来,平日里跟随寇准的贴身师爷薛轼道:“小人出去看看,是哪个胆大妄为的混帐东西。”   薛轼说罢,马上命门口的侍卫将放风筝之人抓进来看看乃何等刁民,不想居然是个眉清目秀红袖添香的姑娘。   “千月!这么胆大心细之人,我早就应该想到是你了。”寇准示意侍卫放人,“看来我身边真需要一个能时时刻刻点醒我的人。只是你怎么来了京城?”   孟千月将云径与刘环珈之事隐去了自己的情感,与寇准简单地说了一遍。   寇准听罢,连连摇头:“这事让太子甚没面子,刘妃一直恳求,太子才答应只要云径不进京城就饶他一命,可是你们为何偏偏要来送死!”   “有人死心眼呗!明知前面根本没有路,心却早已收不回来。”孟千月这话不知是说云径还是自己,“如果真的要处斩,我只想求你安排我见他最后一面,给他做些好吃的。”   “然后呢?”   “然后我会把他忘掉!”   寇准怜惜地望着孟千月,道:“我会帮你安排的!但是不能救他。”   孟千月点头道:“谢谢你,准哥哥。我已经知足了。”   在旁的薛轼听罢,大惊失色:“这可是公然和元佐太子为敌啊。”   寇准语气平和却不失威严地看了一眼众人:“千月比我的亲妹妹还要亲,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第十二章,地牢   在灯光昏暗的地牢里,老鼠蟑螂异常活跃,一只只从孟千月脚下迅速地窜过,踏着潮湿的稻草,一股恶臭迎面扑来。   衙役在寇准的指引下,卑躬屈膝地打开一扇木门,地上披头散发躺着些灰头土面的人,有些已经血肉模糊,奄奄一息。   看到如此不堪的一幕,孟千月的心咚咚地跳个不停,她努力搜索着云径的脸。衙役指着其中一衣衫不整,面无血色的人道:“尚书大人,这就是云径,他是太子特别交代的,请大人别让我们为难。”   这朝中谁都不敢罪了太子赵元佐,这次肯放他们来地牢一探,衙役实在是惧怕寇准举足轻重的地位。   孟千月拿着绢帕擦拭着云径还流着血的伤口,才一日不见,他已经让折磨得不成人形,头发乱得像几个月没洗,明亮的双眸已经深深地陷了下去,浑身的衣服让鞭子打得到处是破裂的口子,都有点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云径努力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又垂下眼皮:“我这辈子是没有办法回报你的,我的心里只有环儿,今生只能辜负于你,你就当从来没有见过我。如果你遇到环儿,让她好好活下去;如果你遇到我的父母,就说我去了江南找王钦若。”   孟千月贴近云径的脸,喃喃重复着他的话:“我会告诉刘环珈,你最后的心愿是让她带着希望活下去;我会告诉你父母,你在江南过得很好;我会告诉自己,我从来就不认识你。”   寇准在一旁提醒道:“千月,时间不多了,你让他吃了这顿可口的饭菜,日后我们也没有机会再来了。”   孟千月点头,接过饭盒,勉强自己笑着:“其实那天的话是我发脾气胡说的,你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我会很快就忘记你,我还要回去找我夫君,生儿育女,承欢膝下。”说罢,她轻轻地抚过那些横七竖八衣服裂缝,低头间猛地发现云径□的左足底上有个纹理横横竖竖像个“天”字。   “准,准哥哥,你,你说他的胎记是左足还是右足?”孟千月激动地语无伦次。   “什么?”寇准不解地问。   “文成‘天’字……青龙玉簪……元休皇子……”孟千月声音变得颤抖。   “左足。” 寇准突然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性,连忙蹲□去察看云径的胎记,“千月,这纹路和太宗皇帝给我看的甚像,但是他可有青龙玉簪?”   “有!有!”孟千月哆嗦地拿出从孟婷语处偷来的玉簪,“准哥哥,你看是不是这个。云径一直说要拿这簪送给他的意中人,我嫉妒心起就悄悄地拿了来,所以一直不敢说。”   “此事非同儿戏,这青龙玉簪我要拿回去让皇上亲自鉴定才行。”   “那你快去,这地牢多待一天都会有危险。”孟千月催促道。   “这事先不要张扬,这几日我会疏通牢头,他们不敢动刑的。”寇准的话,一如既往地令人充满信任感。    ☆、第十三章,凤凰涅盘   事情未曾料想那么顺利地峰回路转,寇准将青龙玉簪呈献太宗过目,太宗赵炅欣喜若狂,为篆其首曰“旌忠”,立即命太监王继恩亲自接回了云径,暂住仁安殿,殿上飞檐上的两条龙,金鳞金甲,活灵活现,似欲腾空飞去。   而此时,吕端因身体不适,主动奏请圣上由寇准接任宰相,恰逢寇准寻回赵元休有功,太宗允应,擢升为左谏议大夫,任吕端右谏议大夫,和寇准同为参知政事,隔日轮流执掌相府大计。太子赵元佐碍于面子,并未对刘环珈的事宣扬,但对寇准,云径等人却恨之入骨。   数日来,宫内御医轮番诊冶,宫女悉心照料,云径身体恢复得很快。赵炅也每日亲自探望,时不时问些贤妃和他小时候的事。云径茫然不知所措,只道生活艰辛,贤妃已经不在了,又因几年前生了场重病,很多事不记得了。   兴许是心存对贤妃的愧疚,太宗皇帝对云径格外宠爱,总是把宫里上好的佳肴、布匹、珍宝赏赐过来,择日封为襄王。   云径恍如隔世,身体稍好些就求着太宗皇帝召见了孟千月。   布衣荆钗的孟千月,一双秀目低低瞥向一旁,略略行了个礼,迟疑着慢慢往这里走过来。这是孟千月从未见过的宫门大宅,屋外富丽堂皇,屋内亭台楼阁,浮栏精湛,连门楣的镶嵌都是雕梁画栋,独具匠心。这也是孟千月从未见过的威严圣驾,阔眉星目,衮袍上所绣的龙纹光彩夺目,如日光缭绕。   赵炅揣测着年轻人的心思,笑道:“别紧张,你是元休在民间喜爱的女子吧?他醒来第一个想见的就是你。如果你们真心相爱,朕可以为你们赐婚。”   云径连忙解释道:“父王,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我想见她,是有些事想问问她。”   “嗯?”赵炅疑惑道:“只要你喜欢,多娶几个女子有什么关系……”   云径黯然:“如果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一辈子一个女子就足够了。”   赵炅呵呵笑了笑:“好吧,你们慢慢聊,若是愿意就让孟姑娘住几天,朕先走了。”   恭送了太宗皇帝,孟千月长长地舒了口气:“第一次见皇帝,好威严啊,我是不是失礼了?”   云径吩咐殿内的宫女太监退下,亲自关上了房门,还不忘张望下窗口,才低声道:“谢谢你救了我,只是我至今还很糊涂文成 ‘天’字、青龙玉簪究竟是怎么回事?”   孟千月将与赵德昌相识的来龙去脉一吾一十地讲述给云径听,毫无保留。   “原来是这样。”经历此劫,云径好像换了个人,脱胎换骨似的,看上去深沉了很多,“我要珍惜这次重生的机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莽撞,所以我需要你,帮忙设想一个周密的救人计划。我要名正言顺地带环儿走!”   “是啊,也不急于一时。太宗之前就说太子凶残暴戾,荒淫无度,想必是对他不满已久,只要你好好表现,能讨得他的欢心,就不愁没机会了。”孟千月说罢,将一张大纸铺于桌案,用细毫书写下云径二字,又指了指旁边那根粗毫。   云径会意,用毛笔饱蘸墨汗,略加思索在纸上刷刷几笔,将云径二字改为元休。他的楷书自然俊逸,运笔平正,不失清秀,笔劲形意兼得,儒风雅韵,尽脱凡俗。   两人为彼此的默契相视一笑。    ☆、第十四章,生辰   时值宋太宗大寿,整个皇宫热闹非凡,庭院内外慈竹风和,玉树柯兰,百官都忙着把各类贡品,稀世珍宝络绎不绝地送进宫来。   仁安殿内,云径不紧不慢地拿出一卷松鹤宣纸,道:“今日人人都说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吉利话,但你可知道一个君王最想要的是什么?”   “你心里早就有打算了吧。”孟千月接过宣纸打开,嫣然一笑,只见得几个遒劲有力字体:文武七条。清心、奉公、修德、务实、明察、勤课、革弊,“果然会投其所好。”   宴席,灯火辉煌,鼓乐喧天,太子元佐告病缺席,只送来了些灵芝雪莲,云径的礼物让宋太宗格外满意,《文武七条》均是廉政之举,“清心”、“修德”能实现“德治”,是统治者苦心孤诣的安排,也是百姓们的热切期望。太宗大喜,当众赐襄王府邸,宠爱之意溢于言表。   妙歌漫舞中,一个熟悉的人影,云径绞尽脑汁还是记不得,倒是那女子落落大方地向他走来:“襄王殿下万福,数月不见,没想到你就是皇上一直要找的人,之前的误会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云径恍然大悟,道:“郭小姐,吕相的甥女。”   “蕴儿知道殿下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上次见你如此侠义,小女子心中敬佩,望日后有机会与殿下同游赏花。”   云径只道是官家小姐的客套之举,点头“嗯”道。不想郭识蕴很是认真:“那么明日午后,可否相约殿下十里梅林,蕴儿新谱了一曲,殿下将是第一个听众。”   “啊?”面对突如其来的邀约,云径张皇失措,他一直认为郭识蕴对他印象相当之糟糕,本想能避则避,可又一想吕端在朝中的势力,不容小觑,若和郭识蕴交好,说不定更能实现他的目标,于是答道,“承蒙郭小姐厚爱,明日定当赴约。”   郭识蕴喜笑颜开,婀娜多姿地回到席中。谈笑风生的寇准端着金杯一一敬酒来到他身边:“文武七条足见襄王乃睿智英悟之主,臣特此为百姓敬殿下一杯。”而后又凑近道,“今日也是千月的生辰,她可有告知于你。”   宫内依然是载歌载舞,人声鼎沸。孟千月在仁安殿外看着朦胧的新月好像一朵白色梨花,宁静地开放在浅蓝色的天空中,闪着银色的清辉,弯得使人心醉。   “深秋夜凉,你还穿那么单薄站在月下。”来人边说边将一件貂毛披风替孟千月盖上。   孟千月回头,又是欣喜又是惊异:“你不是在给皇上祝寿吗?”   云径抚过孟千月浓厚密黑的秀发,柔声道:“为他祝寿的人有千千万万,可是我知道今天还有一个人也在等我为她庆生。”   月色迷离,斜挂在天空,笑盈盈的,星星挤满了银河,眨巴着眼睛。孟千月暖意融融,眼眶一丝灼热,心里开着灿烂而快乐的火花!   云径取出一支点翠缕空海棠珠钗,嵌着琉璃杏花垂坠,道:“生辰快乐,这是我最爱的海棠花,翠萼凌晨绽,清香逐处飘,希望你喜欢这份礼物。”   孟千月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地抱着云径道,“你不要对我太好,我怕自己陷太深,深得有一天,无法自拔。”   “如果让你误会,对不起,我只是想感谢你对我的救命之恩。”云径推开孟千月,淡淡地道,“天冷,进去休息吧。”   寒风凌冽,肆虐心中无边的凉意,凄婉的虫鸣是在为谁哭泣?也许学会放手才是最好的结局。    ☆、第十五章,颜如玉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林荫照射下来,格外晶莹美丽,十里梅林,含苞待放的嫩芽偷偷地钻了出来,馥郁的香气在林间缓缓流动,缠绕着万木倾伏,交织成凌杂的油画。   郭识蕴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粉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烟笼玉兰流线裙,一颦一笑动人心魂,灵巧的双手拨动着琴弦,引得浮云鸟雀都忍不住驻足聆听。   云径眉眼含笑,拍手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有幸成为听到天籁之音的第一人,在下又岂能没有回礼,这是我新赋的《励学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而姑娘就是众人心中的颜如玉。”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每一朵雪梅都如飞舞的白蝶,郭识蕴微微欠身,芳容泛起红晕,道:“襄王殿下不要一口一个姑娘,你唤我蕴儿就是了,与其做众人心中的颜如玉,不如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云径执起郭识蕴皓如凝脂的纤纤细手,抬头道:“你看这满天飘絮的白梅,如果我们不撑伞,一直走下去,就可以一路到白头了。”   郭识蕴含情凝睇:“殿下清明睿智,风度翩翩,日后定能国效力。”   “可惜我才疏学浅,如果有一个像吕相那么学识渊博的人在旁提点就不同了。”云径趁势道,“在下仰慕吕相已久,蕴儿可否为我引见,拜吕相为太傅。”   “舅舅惜才,之前一直夸赞殿下,他要是知道受殿下如此赏识,一定喜出望外。”郭识蕴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   树林阴翳中传来侍卫的争吵声,喝叱声。   “襄王有命,闲杂人等不可打扰。”   “姑娘,请不要为难我们,你真的不可以进去。”   “快,快,快把她拦下!不然殿下责怪下来,谁来担待!”   云径正想探个究竟,只见得一席淡雅轻裾转身远去,数枝清幽的梅花迎风招展,甜腥的气息凝然不动,这熟悉的身影不正是孟千月吗?她怎么来了?为何又走了?云径已经没有心思再与郭识蕴谈笑风生。   送郭识蕴回了宰相府,云径心急如焚地回到宫中,翻遍了整个仁安殿,不见孟千月人影,头脑一片空白,首领太监丁易晓将一封信递给他:“这是孟姑娘留下的。今晨听说您去要见郭小姐,她怕你们之前有过节,不放心就去梅林找您了。”   那是一个折得满是皱褶的信封,浸渍着泪水的痕迹,云径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只有一首唐代李商隐的诗:怅卧新春白袷衣,白门寥落意多违。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审时度势的丁易晓见云径失魂落魄的样子,忙道:“其实孟姑娘刚走不久,您要是现在追还来得及。”   云径只觉得头晕目炫,浑身无力地坐了下来,摆摆手道:“不用追了,走了才好。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夜间,一直心神不定的云径好不容易才入了睡。半梦半醒中,他看到了一位秀眸澄澈、俏丽婉兮的女子立于湖边,他蹑手蹑脚地走近,唯恐吓走了那人。女子回头,双目犹似一泓清水,云径上前紧紧地抱住她,仿佛一松手就会错过:“千月,不要离开我,这些天来,我习惯了你一直在我身边,习惯了你对我的好,我不能没有你,你才是我真正的颜如玉。”   女子神思恍惚,嘴角边带着一丝幽怨:“人家蕴儿不是余音绕梁,盛情款待,你还来追我干嘛!”   “那只是逢场作戏,我对她不是真心的。”云径连连解释着,“等救了环儿,我答应你,我会抛弃这里的一切,我们三个人一起远走天涯。”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你只是感念我的救命之恩,我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女子语气变得冰冷,身影越飘越远,云径伸手拉扯,却无力挽回。   “千月!千月!千月!千月!”云径惊叫着醒来,漫长的夜无边的黑,云径顿觉这是多么荒唐的梦……    ☆、第十六章,神棍   孟千月出了皇宫,才发现自己举目无亲,依然是个无家可归之人,怨恨渐渐吞噬着她的心,她开始厌恶自己,厌恶这一切。汴京街头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车马声、吆喝声、争吵声此起彼伏。一身灰布长衫的道士,举着一个幡迎面走来,上面写着“天下第一神算”。   “姑娘,可有兴趣算上一卦。”   孟千月瞟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道士靠近身子,以手掩嘴道:“姑娘虽然无母仪天下之命,尔子却有九五之尊之格。”   孟千月冷哼道:“神棍。”   “错,在下不叫神棍。”道士嘻笑道,“在下王钦若,字定国,江南新余人氏,知天理,懂易经,与姑娘并非第一次相见。”   见孟千月一脸错愕,王钦若继续道:“大相国寺前《呈寇公》,卖风筝之人,你可曾记得?”   虽然当日情势危急,孟千月没有多想,却隐约还记得那天也曾疑惑过一小贩怎么就生得那么气宇轩昂。而且连名字都很熟悉,江南新余?孟千月突然想到:“你可认识云径?”   “何止认得,他小时候和我是同窗好友,后来云家搬去了洛阳,他还写信与我,说要定居江南。今日我来汴京,就是为他办事去的。”王钦若戏谑道,“莫非姑娘是他的红颜知己?”   “你别胡说,我和他没关系。”想到云径的无情,孟千月一口否决道。   王钦若哈哈大笑,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哦?那你是喜欢寇准那个奸诈小人喽?”   “不许你污蔑准哥哥!”孟千月从小到大到只听到人称寇准善诗能文,少年折桂,还是头一回有人形容他是奸诈小人的。   王钦若振振有词:“若非当年寇准害我,今日为相的就应该是我王钦若!”   “准哥哥为人正直,他怎么害你了?”   王钦若喋喋不休:“我就是遇人不淑,上京赶考时遇到这个奸邪险伪之人,看他家境贫寒,借他盘缠,后来我发烧,病得起不了床,他嫉妒我的才华,怕对他造成威胁,就独自一人去参加考试了。”   “他寒窗苦读十年,不走就错过了考期,再说你也太高估自己了吧。他没有给你请大夫吗?”   王钦若忿忿不平:“说到就来气,故意给我请了个庸医,冶了我整整五天都没见好!这个恩将仇报的小人!”   “这应该……不能怪他吧……你真的很不讲理啊。”孟千月相当地无语。   “算了,你这么偏帮于他,我懒得理你。”王钦若边说边脱下道士装,里面居然是一身僧人打扮,“我还有正经事要做,后会有期。”   孟千月看得目瞪口呆:“神棍,你又装小贩,又扮道士,现在又装神弄鬼!”   “你不知道当今皇上迷信相术吗?你等着,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你会看到我出人头地,总有一天比寇准更有权有势。”王钦若说罢,在脸上又粘了两撇白色胡子,向着皇宫方向走去。   宫门口,大太监王继恩前来恭迎,宋太宗赵炅隆重其事地命他为诸子看相,王钦若看了几个皇子,奏告说:“我遍观诸王,命都不及襄王。”   太宗说:“从何得知他的命最好”   王钦若自信地说:“我刚才审视了诸皇子身边之人,唯有襄王的手下都具有出相入将的资质和气度。仆人尚且如此,他的主人自然更高贵了。”   太宗非常欣赏地笑道:“此僧人够胆识,敢直言进谏,面对太子不阿谀奉承。”   王钦若一本正经道:“本仙人从不打妄语,天意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此处暗示卷二中孟千月为赵祯之母。 ☆、第十七章,重阳劫   自从太宗听了僧人之言,对云径更加器重,经常让他参与朝内大小事宜,云径对刘环珈的思念之情愈深,重阳节太子府遍请诸王,大摆酒宴,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空气中到处充斥着寒冷和干燥,似乎是万物凋零的开始。云径一进太子府,顾不得请安,立马命令丁易晓潜去后院打探刘环珈的住处。赵元佐对他虽存有敌意,大庭广众之下也保持了虚礼。   席间,美酒佳人,觥筹交错,锦衣华服的人们互相吹捧。一位肤光胜雪的绝色丽人为云径献酒后回到主席侧旁站立,赵元佐喝道:“跪下!”随即砍下了她皓肤如玉的双手,道:“服侍了贱人之手,留下还有何用!”   丽人血如柱喷,痛得昏厥过去,众人吓得皆不敢接近云径。正好云径借机离开,摸到后院,按丁易晓所说,终于找到了日思夜想,牵肠挂肚的人,一时悲喜交加,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道是:“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刘环珈瑰姿艳逸,声音微颤:“景色依旧,物是人非。何必再执着过去,我们已经不可能回到从前了。”言语间格外凄凉,甚至不敢抬头正视,转身欲走。   云径激动地上前,一把抓住刘环珈的手:“你忘了答应我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千辛万苦,历经生死,做了那么多事,都只是为了带你走。”   寒风呼呼的吹着,吹到脸上如同刀割一样疼,似乎连空气都要被凝结。   刘环珈挣脱云径:“放手,痛……我只想躲在安静的角落里,看着你幸福。”   云径挽起刘环珈的袖口,发现两臂伤痕累累,遍体鳞伤,又怒又怜:“赵元佐这个衣冠禽兽,他打你!”   “我不痛。我想起你就不痛。”刘环珈泪水夺眶而出,她痛的是心,“今生今世有过与你的回忆,我就心满意足了。”   屋外突临一阵深秋的晚风,有点稀落,带着浓郁的桂花飘落,终归尘土。也许人生就如风中的影子,注定漂浮在天地间。   云径怒不可遏:“我不会放过他的!我现在就带你走。”   “那我的家人呢?我不能再对不起他们了,之前出逃他们已经为我受了不少苦了,而且我已经是赵元佐的妻子,我配不上你,你忘了我,你我今生无缘,不要再辜负了千月。”   “孟千月是不会像你一样认命的。而且至始至终我爱的人只有你一个,你不可以那么轻易放弃了我!如果没有你,我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刘环珈低头饮泣:“赵元佐生性残忍,左右侍从稍有过错,他就弯弓射死,我真的很怕,很怕……”   “别怕。”云径搂着刘环珈酥软消瘦的身子,“只要你再等我一个月,我安排好一切,就能救你离开这里了。你一定要等我!”   “我等你。”刘环珈依靠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未尽的语声淹没在满是情意的吻里面。这一瞬间的悸动,使彼此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等我来接你。”云径把刘环珈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搓了又搓,依依不舍地离别。   曲终人散,府内依然灯火通明,喝的醉意熏熏的赵元佐神志已经有些不清,他颠颠撞撞地向刘环珈寝殿走去。进门后,立马会举起自己的夜光杯一饮而尽,一边打着酒嗝,一边语无伦次:“刘妃,今天你为何不出席陪我!难道你怕见到他?”   刘环珈噤若寒蝉:“太子殿下,妾身抱恙,你是知道的。”   赵元佐拦腰拥住刘环珈,扬起手指抬高她的脸,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充满酒精味道的唇紧紧压迫她,极具占有欲。刘环珈迟疑地闪烁着,惹得赵元佐立即怒火中烧,将刘环珈反手绑了起来,猛扇了两巴掌。   “没有一个真心的!”赵元佐酒意正盛,猛地将杯子摔在地上打了几个转,“来人哪,把宫中姬妾们统统关起来,放火烧宫。”   火似蛟龙般肆意的飘舞着,风成了它最好的帮凶,狰狞而邪恶的目光映红了整片天空,毫不留情的吞噬着太子府,熊熊燃烧的焰火中,此起彼落的惨叫声响彻云霄,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才熄灭。   【太宗皇帝原来就听说赵元佐暴戾恣睢,听到太监传报,太宗气不打从一处来,猛拍御书案:“这太子像野兽一般。废了他,废了他!我要另立太子!”   太宗召见寇准,屏退左右侍卫,悄声问道:“爱卿帮朕解个难题如何?”      寇准微笑道:“陛下尽管说来。”      太宗忙说:“东宫太子破坏王法,早晚会像桀纣那样凶恶,我想废了他。但东宫有不少兵将,万一不慎,我怕引起宫内大乱。”      寇准轻松地一笑,献上一计道:“三天之后上午,请陛下令东宫太子去祖庙举行托节仪式,让他带左右侍从一同前往。如此这般……废除太子,尽管只用一个太监之力,马到成功。”】   作者有话要说:【此段引用之百度百科】 ☆、第十八章,真相   几只鸦雀停留在襄王府屋檐,角落的蜘蛛网随风坠落,云径头一次感受到生命的脆弱,顷刻消逝,无论如何伤痛欲绝,都不能轮回半点。思念,在弹指一挥间占满心房,回忆,在心里最深处开始残落。如果可以选择,他愿意把自己的生命分成两份,和刘环珈白着头发,蹒跚地牵着手,看晚霞落尽。   从前听人说蝴蝶飞不过沧海,是以为蝴蝶没有飞过沧海的勇气,原来不是蝴蝶飞不过去,而是沧海的那一头,早已没有了等待,现在云径才真正明白了蝴蝶的悲哀,仿佛心都停止了跳动。   为了刘环珈,他不顾生死,谋取权势,因为那头有人在等待,他无所畏惧,而今,他孑然一生,盘旋在盛荣的皇城,却没有了前进了目标,幸福成了永远都触碰不到的遥远,落下帷幕。   曾笑言,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流浪;曾许诺,要让她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中秋夜的那对惟妙惟肖的面人儿浮现在眼前。暮然回首,那人已不在灯火阑珊处。   云径终于按耐不住怒气,失去了理智,翻来覆去找到一把短刀,孤身冲向太子府,恨不得把赵元佐的骨头碾碎,杀气如一阵急风惊起一片鸦雀振翅向天,落下的翎羽回旋苍穹。丁易晓见事态不妙,赶忙带着一群侍卫尾随而去。   太子府门外的守卫碍于云径身份,不敢多加阻挠,云径一路闯进赵元佐房中,那双冒着火的眼睛,像两柄利剑,直盯着面前那个人,他扬起了右手,抽出刀就砍了过去,一丝白光惊鸿一闪,赵元佐极为灵敏地一躲,一瞬间满头青丝披散开来,咬牙切齿道:“我是堂堂一国太子,未婚妻子跟别的男人跑了,难道我不应该追回来?”云径没有收手,更加凶狠地向他砍去,府内之人半晌回神,纷纷上前拦阻。   云径神情逐渐黯淡下去,   赵元佐阴沉沉地走到云径身边,将一条竹片递给他,眼神流露出一丝诡异:“你可以杀我,但是我不忍心你一直被蒙在鼓里,你不想知道你真正的仇人是谁吗!”   看着云径苦楚的神情,赵元佐忽视了生死攸关,反倒得意起来:“竹片的主人不只通风报信,在仁安殿时,主动找我说了你和刘妃过往的种种,她是故意激怒我,说看不牢自己的女人,有失太子的尊严,所以我每天都鞭打刘妃为乐,我就是要看到你们痛苦!”   黑暗的深处,赵元佐若无其事地仰天大笑,令人毛骨悚然,时而嚣张,时而阴恻。   天使与魔鬼就在一瞬间,屋内接近窒息的寂静。云径整个人像瘫软了一般,刀子咣当落地,丁易晓等人马上扶住云径,送回了襄王府。   岁月会将所有曾经的美好,哪怕是最重要的那个人,抹杀的不留痕迹。云径躲在一个安静的角落偷偷地的看着窗外,双手紧握得青筋浮现,牙齿在嘴唇上咬出一排血印。愤恨一点一点吞噬着孤寂,像一枚刺,在心头深深扎下,横亘生命的每一天。一股无法控制的怨怼在心里翻腾,渗透到他每滴血和每个细胞里,赵元佐和孟千月的影子在他眼前若隐若现,伸手触摸,任风肆虐,却满手是空,只有透骨凉意滑过指尖。   【三天后,赵元佐完全忘了放火烧宫之事,心花怒放带着大群侍卫,耀威扬武地奔向祖庙,却不想一声阴谋已经展开。   东宫内一片空虚,太宗派去的人细细搜查起来。一番忙碌,搜出很多凶残的刑具,如割肉、挑筋、摘舌等物。赵元佐乘兴而归,太宗派来的太监和侍卫早在门口迎接他。面对一大堆被搜出的违法罪证,元佐只好低头认罪。   当晚太宗降下圣旨,废了元佐的太子之位,朝野一片欢腾。】【此段引用之百度百科】   寇准计废太子,又一次得到太宗的嘉许,授景灵宫使,同知枢密院事,直接参预北宋朝廷的军政大事,从此奠定了他在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第十九章,明镜高悬   这些天孟千月总是苏醒得特别早,眼皮不住地跳,遮不住满脸沉重的倦意。昨夜的浮尘还未来得及平定,又开始笼罩在晨曦的折射中。门庭若市,却没有一扇门是为她而开的,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这个城市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再留恋的理由了,也许是她该离开的时候了。   在湛蓝的天空下,汴京城那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顶,显得格外辉煌。城门口,一排侍卫尽职尽责地检查着每一个出城的行人。孟千月望着这些熟悉而陌生的人和事挥挥手,却不知何时身边跳出了一个人:“嗨,我说了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王钦若?”孟千月见他衣着正常,有些不太习惯,“怎么不装神弄鬼了?”   “原来你还记我,小生深感荣幸啊。”王钦若一贯地油嘴滑舌。   “你为何还在汴京?”   “高调做人,低调行事,我一直住在这里啊,吸取教训,免得再遭人谄害,抱璞泣血,故早早地来候考,明日我必为宰相,今日是在体验民间疾苦。”王钦若说得眉飞色舞。   “那你慢慢体验吧,我累了,不陪你了。”   “你要去哪玩?”王钦若一惯地贫嘴,“你不陪我,我可以陪你啊。”   “我要回安乐镇,以前总觉得爹和二娘对我不好,在外太久,我才发现家是最温暖的地方。”孟千月脑海中浮现出和妹妹在一起无忧无虑的童年,十多年和二娘斗嘴的情景也变得那么温馨。   “出城啊,那算了。等我过了这次京试,功成名就再找你吧。”王钦若转念一想,觉得不妥道,“我替你算过一卦,你日后是极贵之命,但是今日有难,不宜出城。”   “所以才说你是神棍,不准啊!”   “别让我听到准字,我讨厌这个字!”王钦若一脸厌恶,可见他对寇准嫌隙已深。   “你又想诽谤准哥哥了,我走了!”孟千月知道一说到寇准,必然与他话不投机,转身向城门走去,王钦若忿然拂袖,往反方向而去。   城门口的官差一再打量孟千月,神色不安,突然冲上来两个侍卫将她绑了起来,道:“她就是潜入襄王府的小贼,拿下送官。”   孟千月让莫明其妙地带到了县衙,面阔三间,中间是明镜高悬,黑漆大门上是一个狰狞的兽头,坐在堂上之人威武有力:“襄王府也是你等鼠辈前去偷鸡摸狗的地方,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衙堂上设有一垂帘,隐约可见听政之人的轮廓,甚是熟悉。孟千月一直认为是抓错了人,只要辩解清楚就好,可是当想清楚垂帘背后的人影时就不抱希望了。她料着反正劫数难逃,就胡乱答话:“大人,你说襄王府里有鸡和狗,老鼠前去,与小人无关哪。”   “你!你敢顶嘴,来人哪,刁民蔑视公堂,给我行刑!拶指!”   几位差役将孟千月的手放入连着绳索的细棍中间,在两边用力收紧绳子,软骨嘎吱的声音,十指连心,疼得孟千月生不如死。   “滋味如何?要不要加竹签!再不认罪就老虎凳、钉重镣大刑伺候!”   孟千月望着堂上狰狞的面容,忍着锥心之痛道:“我要见你背后的人!让襄王出来!”   差役们面面相觑,云径从帘后出来,宛若黑夜中的鹰,缓缓走向几乎昏厥的孟千月,似笑非笑地端起她惨白的脸,紧紧偎贴。这样子到底算什么?也许只是不想那么轻易要了她的命,让她好好活着,折磨至死才是更大的快乐。云径不想多想,唇瓣轻扯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冷咧,抱起孟千月道:“备轿回府。”    ☆、第二十章,她越痛苦,我越快乐   孟千月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富丽堂皇,从门框到墙面都是精雕细琢。几个宫女细心地照料着她,见她一醒立刻禀告了襄王。云径示意旁人退下,取出那片刻着他无限悲伤的竹片,静静地凝视床上的人的反应,他是多么希望她能否认,虽然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云径俯□子,双手抚摸着她的脸,无视她的星眸微嗔,如暴风雨般猛烈地将唇凑了上去,温热地舌滑入口中,惩罚般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   孟千月的心渐渐酸涩,双手被紧紧扣住,毫无退却的余地。她没有挣扎,痛苦的仰起头,怔怔地睁开双眼,爱情,有时候,是一件令人沉沦的事,所谓理智和决心,不过是可笑的自我安慰的话。   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唇齿撞击在疼痛中燃烧灼热,粗暴地肆意蹂躏,充满了侵略性,仿佛要将两个人融为一体,近得无法喘息,盈融许久的泪终于自眼角滑下……孟千月一阵撕裂的痛,□还淌着鲜血,她从未想过自己的第一次是被那么不加怜惜地夺去……   清晨,云径闻着孟千月身上淡淡的香气,忍不住在她额头印上浅浅的一吻,心尖随着颤动。孟千月睁开眼睛,仓皇地抓着被子一角,蜷缩在角落里,只觉伤心、屈辱、痛恨忽然间一齐涌上心头,悲从中来,泣不可抑:“你可曾记得在洛阳娶过一个人,新婚那晚,你和别人出逃,扔下了她独守空房。”   云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中的光芒变得十分复杂,有些心慌意乱:“是你?”   “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满脸的泪痕涩涩地沿着两侧不住地流,流到脖子里,流到了胸口上。看到孟千月楚楚动人的模样,云径抬手去擦她的脸颊,眼泪又流到了他的手上,他的衣衫上。   再多的眼泪不能掩饰罪恶,再大的痛苦不能偿还生命,云径告诫自己不要心软,就算曾有婚约,就算他先有负于她,都不能成为她借刀杀人的理由,眼前美丽的身躯里装的根本就是一个邪恶的魔鬼,是不值得原谅,也不需要原谅的,她一手建立了他远在天边的梦想,又一手摧毁了他近在眼前的幸福。如果要在无边的深渊中挣扎,悲凉的缝隙中穿梭,只要他痛苦十分,就要她痛苦百分。   云径重重地按住孟千月的肩膀,目光变得锐利:“我心中这辈子只有一个妻子,就是刘环珈。明媒正娶你的人不是我,而是我的家人。不管你怎么说,都改变不了你蛇蝎心肠、凶残恶毒的本质。”   孟千月整理着凌乱的衣衫,眼角余光目睹云径甩门而去,手指间的血痕清晰可见,云径的一字一句都像一把把锋利的尖刀刺在她的胸口。如果回到当初,她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选择同样的路,如今,她只想回家,她开始怀念门口的柳树垂枝,家中的灶头炊烟,哪怕是她曾经厌恶的二娘。   孟千月忍着身体上的疼痛,摸索着出府的路线,沿着回廊绕过南薰殿,就看到了正大门,门口四个挺拔的侍卫一丝不苟地在巡视,孟千月等了一会,不见有人交班,就想试试运气。她走到门道:“襄王让我出府买些东西。”   侍卫瞟了她一眼,训练有素地回答:“襄王有命,孟姑娘今日会想办法逃出王府,若敢走出大门一步,可以把腿打断。”   孟千月冷不丁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腿,悻悻然往回走。前门不通,可尝试偏门。她一路向东,走到一座假山附近,闻得前头有人,只得停下脚步躲在山后,听到声音好是熟悉,。   “现在朝中大半以上的官员一致推祟许王赵元僖接任太子之位,他在宫中多年,势力盘根错节,不容小觑。何况这人内敛深沉,彬彬有礼,不比得赵元佐张扬,连太宗皇帝都称赞他可当大任。但太宗迷信,他对我上次伪装术士所说之事深信不疑,才有所迟疑立储。目前只有吕端和寇准没有表明立场,不过寇准迂腐,心里只有国家社稷,不轻易表态,吕端老谋深算,是在观望形势,伺机而动。”   “那些乌合之众根本不足为惧,如果有了寇准和吕端的的支持,还怕他们不会主动示好,趋炎附势。”   “你说得是有道理,但长幼有序,许王是二皇子,这些老匹夫可是很重视伦理纲常,所以当务之急是如何取得这两人的支持。况且朝中还有很多人对你的身世有所怀疑,连我这个多年好友都在纳闷你怎么就成了襄王。”   “无论如何,我都要取得太子之位,所有害我的人,我都要他们千倍百倍还我,赵元佐,孟千月,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们!我们要他们不得安宁。”   听到自己的名字让念得那么忿然,孟千月不由得把头探了探,假山对面站着云径说话的人原来是王钦若。   “你打算怎么对付她?”   云径愣道:“谁?”   原来一脸严肃的王钦若突然嘻笑:“孟千月!”   云径的目光转向别处,企图转移话题,却正好看到了探头之人,瞬间怒从心上起:“我要慢慢折磨她,让她失去一切,万劫不复。”   “失去最珍贵的?名节?亲人?”王钦若调侃道,“如果是前者,我可以帮你。嘻嘻。你不会不舍得吧?”   “不会!她越痛苦,我越快乐。”云径故意提高音量,表情变得冷酷而坚绝。    ☆、第二十一章, 赎罪   日薄西山,太阳收起缠满忧伤的长线,当晚霞消退之后,天地间就变成了银灰色。微暗的昏黄拉下夜幕的一刻,脚步声越来越近。   云径的声音和外面的风一样刺骨:“来看看你的腿有没有被打断!”   一脸倦怠的孟千月半卧在榻上,秀眸惺忪,却不失琼姿花貌,格外幽韵撩人。   “你是在想怎么逃跑了吧?还是你觉得骗我这样的傻瓜很有满足感?”   孟千月不想与他针锋相对,希望诚恳地解决问题,却更加激怒了他:“我没打算欺骗你什么,对于我犯的错,我愿意赎罪,只要你说。”   “我没想好!”云径脸色铁青,“难道你跑到假山那边不是为了逃跑!你觉得你可以赎罪吗?你能让环儿起死回生吗!你欠我的,这辈子都……”   跟在一旁的王钦若勾出如沐春风的笑意,眉眼弯弯地打断道:“你在生什么气啊!你是怕她离开你吧?”   “没有。”云径否定的干脆迅速。   王钦若更加乐不可支:“哈哈,我以前问她可是你的红颜知己,她也像你现在这般语气说,和你没半点关系。”   云径斥道:“收起你不合时宜的笑,做你想做的事!”   王钦若点点头,快步流星走到榻前,低□子,脸越靠越近,孟千月鼻尖渗出细小的汗珠,反射性地跳起,用力推开他,向门口跑去。王钦若从后面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头侧埋在她颈边摩挲,孟千月顿时陷入了恐慌,拼命地撞击,使劲地咬住了王钦若的手臂,王钦若痛得倒退了几步,孟千月一回头,又一个重重的耳光扇了过去。   王钦若摸着脸上清晰的指印,极度地郁闷:“你刚刚不是还说愿意赎罪,做什么都可以!”   “你不只是个神棍,还是个淫贼!”   “我是淫贼,那他算什么!”王钦若非常不爽地指着云径。   孟千月低下头,一时语塞,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一幕,没有矜持,没有挣扎地轻易就范,所以才会让云径误会她是个可以随意欺凌之人。   云径气自己气得牙痒痒,开始后悔自己的嘴硬,却不知如何制止眼前这一幕。好在王钦若是个审时度势的人,摊摊手道:“我觉得我还是比较喜欢去寻花问柳,逍遥似神仙,你们两个玩的游戏不适合我,太累了。”随后又在云径耳边小声补充了一句:“而且我怕代价太大。”   王钦若大摇大摆地离开后,整个气氛变得尴尬起来。半晌,两人都没有言语。云径眼中闪过转瞬即逝的愧疚,想说句“对不起”,却又说不出口,只是伸手撩起孟千月散乱在脸颊的发髻。   孟千月甩开云径的手,羞愤难消:“你就认定我举止轻浮,人尽可夫吗?”   “你不是一直在投怀送抱吗!”云径每次脱口而出后总会懊恼不已,有时候他都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比起刘环珈的柔情似水,聪慧倔强的孟千月别有一番风情,总能不知不觉中牵动着他的每一处神经,“我给你机会赎罪,只要你答应我三件事。”   “好。”孟千月不假思索地答应。   “第一件事,”云径热烈地吻着她的身子,从耳畔的碎发一直到领口,双手在她身后从上至下游走,打横抱起软玉温香,放到床上,去解衣带,“我要你……”   也许是受王钦若轻薄,也许是气云径无义,孟千月死死抓着衣襟,反抗着踢了云径一脚,云径从来不知道自己是那么强烈地想要她,用力地夹着她乱动乱踢的双脚,狠狠地撕开她的上衣,露出白皙的肌肤。孟千月扭过头,背后的疼痛一阵阵传来,云径环扣住她的双手,压了上去,却让孟千月咬得嘴唇渗出血丝。   云径压抑心中的冲动停了下来,擦着唇边的血迹,攫住她的下颌道:“你是在和我装矜持?”   “你把我当什么?”孟千月拉着衣衫遮挡着上身,仿佛在遮挡让践踏得体无完肤的自尊。   “你就当我玩弄你!我也可以别的男人来玩弄你!”云径不屑地说。   “那你给我个期限,放我走。”孟千月的心沥沥地滴着血,声音接近嘶哑,渐渐地绝望。   “等有一天,我玩腻了你的身体,自然就会放你走。杀人不用偿命吗?现在只是你噩梦的开始,你将为你所做的事付出代价。”云径言语间不带一丝温度,扯开孟千月仅存的一抹酥胸,肆无忌惮地搓揉着她姣好的身体,渐渐意乱情迷,直到搂抱着沉沉睡去。    ☆、第二十二章,交锋   一大清早,王钦若不知从哪个温柔乡回来,吵吵嚷嚷地拉着云径滔滔不绝。   “口口声声要做大事,到头来还在这儿女情长!”   云径给了他一记白眼:“你难道不是刚刚在古追纳兰小姐那边私会?现在想说什么?”   “原来你暗中有留意我的行踪啊?总算不是我对你一头热。”王钦若口若悬河:“刚刚打听到的消息,人人都知道郭识蕴母亲早逝,吕端疼她比自己的女儿都要疼爱,赵元僖可不傻,你能想到的他会想不到?都送聘礼到吕府了,倘若不是吕端大人说要征询郭识蕴自己的意见,恐怕你就不用再报什么仇了。”   “那郭识蕴怎么说?”   “你还关心这事吗?我还以为你早不记得呢!”   “我会不惜一切,要他们偿命。”云径眼神中透着坚定,“你别东拉西扯,我现在要去办正事了。”   云径命人备了些厚礼送去吕府,随后隆重其事地登门拜访。   “今天是什么风把两位王爷都吹来了?”吕端受宠若惊地出来相迎,“许王一大早就来探望我这把老骨头,刚刚在我府上用过膳,没想到襄王也来了。”   云径寒暄道:“听说吕大人身体不适,要不是家中事故频繁,小王早就想来慰问。”   吕端作了一揖:“有劳王爷挂心,吕某已无大碍。”   云径扫视四周,吕府虽大,却无奢华之物,清正廉明当之无愧。   “襄王殿下,好久不见。”郭识蕴莲步生姿,满面春风。   云径露出迷人的笑容道:“蕴儿,其实我也是来提亲的。之前一直对你心仪很久,但不敢冒然开口,只怕今日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许王匆匆跑出来,勃然大怒:“赵元休!你这是公然挑衅吗?”   云径迟钝了一下,还不适应有人直呼这名字:“我只是把心中所想讲出来,一切要尊重蕴儿的意思。”   许王不屑地道:“你之前和大哥争抢刘妃一事,闹得满城皆知,你还敢说你喜欢郭小姐。”   对方越是生气,则越要心平气和。“二哥,你我都是兄弟,不要为此伤了和气,之前我的确不知二哥也喜欢蕴儿,若非情有独钟,我也不会心急如焚地赶来。”   许王的城府比想象上要深得多,他好似看懂了郭识蕴眼中的情意,清晨遭拒时便明白自己在感情上已经处于下风,只能佯装大度地上前拍拍云径的肩道:“刚刚二哥冲动了些,你说得对,一切要尊重郭小姐的意思。”   郭识蕴不像一般的大家闺秀,扭扭捏捏,故作娇态,她伸手拉起云径,道:“蕴儿只求一个真心人,有舅舅和许王见证,你要发誓对我不离不弃。”   “富贵浮云过,只有情堪留,我,赵元休对天发誓,今生今世与郭识蕴携手共渡,永不分离。”   许王早知郭识蕴是有心上人的,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吕端向来被太宗称为大事不糊涂的人,朝廷官员个个都在猜度谁会成为太子,但又讳言立储,他又怎会不知道二人前来的真正目的。精明之时只需一句话:“两位王爷,今日我就将小女许配给襄王,但是老臣有言在先,绝不因为姻亲而偏帮任何一方,政事自有圣上决断。”   郭识蕴婉声道:“襄王殿下,蕴儿想和你单独一叙,请进内堂。”   回廊的地面很干净,院子里缓缓流淌着沁着芳香的淡绿色空气,郭识蕴道:“舅舅表面上这么说,是要顾及许王的颜面,但是他同意我们的婚事,就是暗中帮你了。”   云径表现地波澜不惊:“我明白的,朝中其它人也明白的。”   郭识蕴突然幽怨低眉:“像我们这样生在将相之家的儿女根本无权选择自己的婚姻,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是能嫁一个我喜欢的人已经很好了。”   原本以为她只是个任性妄为的刁蛮小姐,此时云径才发现眼前这个女子并不简单:“环儿的死一直是我心里的结,但是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只有你才是我的将来。”   “我不介意你与刘妃的过去,日后你若为太子,必是三宫六院,美女如云,但我有个要求。”   “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你的。若真有君临天下之时,皇后也只有你一人。”   “我知道你抓了一个人在王府,我要你保证,绝对不能娶孟千月为妻!”   云径冷哼道:“你放心,我恨不得她死!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第二十三章,流年   落寞的残阳,犹如支离破碎的流年,孟千月三千青丝仅用一支雕工细致的竹簪绾起,她心无旁骛,淡上铅华,整个人轻松了许多。云径一直忙着练功学艺,闲暇时间又陪伴着郭识蕴花前月下,数日未见人影,只是派了一婢女凝霜前来,明为伺候,实为监视,   太宗赐婚后,襄王府每天都像过年一样热闹,百官朝贺。迎亲的行列浩浩荡荡,数十里的红缎帐舆,女官出大门乘马随从,侍卫军前后导护,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   婚后二人你浓我浓,琴瑟调和,云径更是亲手采颉相思子,命工匠制成手镯赠予郭识蕴随身佩戴,祈求幸福。“颜如玉”一说开始在民间广为流传,适龄女子仰慕襄王有情有义,文采出众。《励学篇》也逐渐成为众多文人追捧的诗词。   到了第二年春暖花开,王钦若终于参加了科举考试,一篇《平晋赋论》字字珠玑,擢进士甲科,授防御推官,云径将其调度至秘书郎,辅政左右。   王钦若尽职尽责为云径出谋划策:“虽然我懒得提这个卑鄙小人,但现在朝廷最有分量的人还是寇准,你别太乐观了,以为娶了郭识蕴就稳操胜券了。”   “我知道,寇准才是真正掌握实权的人,但我不想受制于人,必须要有自己的力量。”云径说出了心声,“我想从民间寻访身手不凡的武林义士,学些防身本事。”   王钦若也正有此意:“还记得东方问添吗?我们小时候一起的好朋友,我打听到他训练了一批死士,正好可以为你所用。”   “这事你去办吧。我有预感赵元僖不会坐以待毙的,他要向寇准下手了。”   “其实对付寇准一点都不难,你身边有颗最好的棋子。”说罢,王钦若故意阴阳怪气变了个调,“人家青梅竹马,对准哥哥的喜好可是了如指掌。不过好像你比我还不愿意去求助于寇准吧?”   记忆,是一份载着时光的薄册,轻轻地翻阅,就会扬起满目的尘埃。云径仿佛有好多好多年没有想起过这个人了,他是多么希望能够忘了她,忘了之前种种。   春色满园,百花齐放,海棠绽着粉色的小芽,缠绕着挂绿的枝条,吐露出迷人的芬芳。云径眼前浮现出当日送孟千月点翠缕空海棠珠钗的情景,一丝感伤从心底抽出,直到光束无法触摸的地方。   云径铺开宣纸,丁易晓赶忙研墨备笔。   《海棠》   春律行将半,繁枝忽竞芳。霏霏含宿雾,灼灼艳朝阳。   戏蝶栖轻蕊,游蜂逐远香。物华留赋咏,非独务雕章。   郭识蕴淡月笼纱,娉娉婷婷地靠近,道:“殿下才思敏捷,文采飞扬,这诗可否送我?”   云径迟疑片刻,道:“嗯,待我下次画上些海棠花儿再赠予你。”   郭识蕴搂着云径,心神荡漾:“杨贵妃曾曰,争如我解语花?”    ☆、第二十四章,再见,京城   孟千月几个月来深居简出,不曾探视过婚宴的喧嚣,也不曾让人留意到她的存在。黄昏触摸着潜藏深处的伤,不断脱落黑色的颜料,默默涂抹着影子相伴,一直等待着自己的宿命和遥不可及的爱情。   云径的出现再一次打扰了她平静的生活:“你记得答应我三件事,现在是第二件事,我要你去说服寇准,在太宗面前拥立我为储君。”   孟千月问道:“然后你会放我走吗?”   云径总是轻易地让孟千月挑起无名怒火:“是你害得我一无所有的,你还欠着我的事没做呢!”   望着云径凌厉的眼神,孟千月后退了几步:“我只能试试,不能保证他会听我的。”   云径安排丁易晓带了一众人随孟千月前去相府,寇准见孟千月容颜憔悴,关切地问道:“襄王对你可好?他为了权势娶郭识蕴之心昭然若揭啊!”   孟千月没有回答,她真心不想勾起任何有关于郭识蕴的回忆,她示意丁易晓等人退下,简单直白地说明来意,寇准道:“这是个烫手的山芋,太宗头疼至今。襄王才华横溢,文武七条足显其政冶谋略,但许王为开封尹五年,政事无失,无论是立嫡立长,还是生母地位,皆是正统。”   “太祖之死有 ‘烛影斧声’之谜,论正统难道要还位高平郡王赵惟叙……”   “不得妄议圣上。”寇准疾言厉色打断道。   孟千月方知说错了话,连忙柔声问:“我知道弃长立幼是王朝的一大忌讳,连西汉开国的高皇帝刘邦都被群臣给逼了回去,准哥哥,那么你的心意呢?”   寇准略加思索道:“你知道我不是个徇私的人,许王找我时,我只问了一句,如果与辽起了干戈,襄王主战主和?”   孟千月揣度寇准心思,自从宋结束了五代十国的分裂割据局面,慨然有削平天下之志,太宗如此重用寇准,必是相投,便答道:“战!”   寇准点点头,道:“你回去和襄王说,寇准心中自有明君。”   “不,我不回去。”孟千月恳求地看着寇准道,“准哥哥,求你帮我离开京城,离开襄王。他派来的那些人都是监视我的,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帮我了。”   寇准惊讶不已:“你要离开?你还帮他作说客?”   “我再也不想和京城的任何一个人有关系,我很想念父亲,想念婷语。”   寇准从孟千月的表情中觉得事态不妙:“你还没回答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襄王对你好不好!你是我的亲妹妹,如果他真的为了讨好吕相而欺负你,我定会为你出头!”   孟千月不愿让人看出端倪,强装镇定:“不是你想象中那样,是我厌倦了皇家生活,厌倦了是非之地,更不愿日后嫔妃争宠……”   寇准半信半疑道:“希望你没有骗我。”然后请了守在门外多时的丁易晓进屋道;“皇姨今晚要留千月在这用膳,你先去复命,我会派家丁安全护送回去。”   皇姨宋娥是赵匡胤宋皇后的幼妹,自从嫁与寇准,夫妻恩爱,鹣鲽情深。皇姨留人,哪怕襄王在也是要给足面子的,丁易晓只得说:“襄王命小人和孟姑娘一同回府,小人愿意在外多加等候,直到晚膳过后。”   寇准脸色一沉:“你是信不过我堂堂相府的守卫?”   丁易晓为难地说:“小人绝非此意,只是不敢违抗王爷的命令。”   孟千月假装解围道:“寇大人是为你着想,既然如此,那你去外面守着吧,没有允许,不得私自入内。”   丁易晓一边应着“是,是”,一边退到屋外继续等候。   眼看着西边天上的晚霞渐渐地隐去,寇准差人拿了一套青色的半臂短褐,简单易行,孟千月换上衣服,寇准带着她从后门而出,两人行了一段路,来到一个冷清的街道,除了偶然一两声狗的吠叫,是寂静无声的,寇准的心腹薛轼早已准备好了马车。   “千月,在门口备马车太过于明显,我怕让人发现,这里已经安全了,车夫是我信得过的人,他会带你回安乐镇的。”听到寇准朴实的言语,孟千月热泪盈眶,真的很想抱头痛哭,但是她不能再给寇准添麻烦了,他为她做得太多了。   晚风轻拂,月亮昏晕,孟千月靠着马车的车窗,居然就沉沉地睡过去了,就像很久很久没有安心睡过那样。寇准知道她受了很多苦,却又隐藏着心思,便不忍心唤醒她,只是交代了车夫几句。   为了拖延时间,饭后,宋娥让一身形与孟千月相似的婢女穿上刚换下的华服,亲自挽着那婢女出了屋子,故意背对着丁易晓道:“千月,嫂嫂带你去亭子那边坐坐。”   黑沉沉的夜,星光稀疏,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丁易晓心里一分钟比一分钟更焦急。   “襄王殿下到!”随着一声通传,云径已经不容分说地进了府。   丁易晓指指亭子里的人,道:“皇姨一直在和孟姑娘聊天。”   云径心中起疑,快步向亭中走去,才走了一半,就觉得亭中之人身形有异,便加快了脚步。当他发现真相的时候,握紧的拳头像要杀人似的,暴起的青筋令人不寒而栗,无奈面对宋娥不敢发作,还得礼貌地问道:“孟千月呢?”   宋娥容色清丽、气度高雅,声音柔和不失威严:“妹妹已经不在汴京城内了,你若对她还有半丝情意,请不要再找她了。”   这是孟千月第二次出走了!难道她这么不想见到他,云径近乎抓狂,但想着朝廷之事还要依靠寇准,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强逼自己不露声色:“多谢皇姨提醒,小侄铭记于心,告辞了。”    ☆、第二十五章,原点   今年宫中的迎春花特别袅娜,临水而栽,腼腆地垂下细长的花枝,鹅黄色的花瓣掩在影影绰绰的枝条中,若有似无的香气浮动在空气中,芬芳宜人。   寇准已猜到太宗这次召见他的目的,胸有成竹道:“应选择众望所归者立为太子。”   太宗低头想了好久,屏退左右的人,轻声问道:“襄王如何”   寇准知太宗心意,顺水推舟地说:“襄王天资聪颖,文韬武略确是众王子之首,知子莫若父。陛下既然认为襄王可以,就请决定吧。”   能得吕端和寇准两位股肱之臣同时保荐,太子之位已是大势所趋。次日太宗正式宣布襄王为开封尹,立为皇太子,赐名赵恒,郭识蕴晋封为秦国夫人,同去拜谒祖庙。   这本是件可喜可贺之事,朝廷上下皆是谄媚的笑脸阿谀奉承,可是云径却丝毫感受不到快乐。   郭识蕴盛装打扮了一番,浅粉色的碧霞罗裙,像是绽放的桃花,娇艳动人。巧笑倩兮间,嘴角梨窝隐现,玉面芙蓉,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回府后,云径依然萎靡不振,推却是这些天过于劳累,便回房独自休息,刚刚躺下,王钦若火急火燎冲了进来:“赵元僖去了洛阳查你的身世了。”   云径脸色骤变。   王钦若好奇道:“你怕什么?”   云径怕露出破绽,立马恢复镇定道:“我怕的不是事实,而是怕他捏造事实中伤我。”   “这倒是,毕竟你流落民间,他要真陷害你,有可能百口莫辩。”王钦若分析道,“而且这赵元僖真该死,那天人群中有人称你为少年天子,他就跑去对太宗说,人心归向太子将把父皇放在什么位置。”   云径接道:“这事还幸亏了寇准反应灵敏,他说陛下选择的皇储深得人心,这是国家的福气,一句话将杀气化解于无形。”   “哼!”王钦若仍然带着固执的偏见。   云径脑中迅速地有了计划:“你通知东方问添和训练的死士一同随我去趟洛阳。”   “好。我这就去办。对了,你这次出京,还能把孟千月找回来。”   “找到她,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王钦若对于挑逗云径一直饶有兴致:“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真不喜欢她,杀了她省得麻烦。”   “杀了她?太便宜她了,我要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云径心虚地看了一眼王钦若,道:“你还不快走!”   次日,云径带了一队轻骑匆匆向洛阳出发,经过几天的奔波,行至一小树林里,雾气氤氲,增添了几分朦胧。云径突然命人停下,独自一人向深处走去。这里曾经是他和刘环珈最快乐的天堂,那棵如今已经茂密笔直的榕树上刻着一道道成长的痕迹,是他们每年测量身高的见证,清脆如银铃般的女子笑声在林中荡漾,她的身影如水中仙子在秋千上翩翩起舞,他喜欢牵着她的手,陪着她像走独木桥一般走在纵横交错倒在地上的大树上。那是多少年前?他已经不记得了,为了不心痛,他在努力地忘记这一切。   大约又过了几个时辰,洛阳城的景观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街道两旁店肆林立,绚烂的阳光淡淡地普洒在这遍眼都是的绿瓦红墙之间,那突兀横出眼色鲜艳的楼阁飞檐之上,眼前这一片繁盛的景象就是他最熟悉的西京洛阳。云径命东方问添和其它人在城中先找个客栈住下来,顺道打听一下赵元僖的下落。   在城中有家院墙上铺陈着密密麻麻的爬山虎,绿油油的映满他的眼帘,一位年过半百,端庄秀丽的妇人从里面走出来,云径百感交集,这就是他快两年没见的母亲啊。母亲的额头皱纹深了,步伐也不如从前轻盈了,是过度思念儿子的缘故吗。云径直直地冲上前去,跪倒在妇人面前:“娘,不孝儿子回来了。”   云夫人先是一怔,等她看清来人,禁不住老泪纵横:“径儿,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云径扶着母亲进了屋,四周放满了海棠花,缤纷烂漫地开成一团。   待见到云老爷,云径又上前磕了数个响头,云夫人心疼地扶起他:“径儿,我们不怪你,当初是我们迂腐,容不得刘小姐,害得你们颠沛流离。”   云径暗然:“不要说了,事情都过去了。”   云夫人关爱地摸着许久不见的儿子的脸:“听说太子府送了书信到刘家,刘小姐已经不在了,你千万不要太难过了。娘真的很后悔没有同意你们的婚事。”   “这都是孩儿的错,就算你们答应,赵元佐也不会答应。”   “娘亲更加不应该一意孤行地为你张罗另外的亲事,不但害了你,也害了一个无辜的姑娘。”   “她家在哪?”   “在城外的安乐镇。你要找她吗?她是个好姑娘啊,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都没和我们闹事。娘亲觉得对不起孟家,和你爹爹亲自上门致了歉,解除了婚约。”   “解除了婚约?”云径心里咯噔了下,转移了话题,“这几天可有陌生人来打听过什么?”   “你这一说还真有,昨天傍晚时分,有个衣着非常贵气的公子说是你的朋友,问了很多你小时候的事,最奇怪的是他问我,你是不是我亲生的。”   “娘,你听我说句话,希望你不要责怪我。”云径声音变得凝重,“以后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说我是你小时候领养的,不然我们都会有杀身之祸,原因我日后慢慢和你解释,我有急事,要先走了。”   “这么快就要走?”云夫人一脸不舍,紧紧拽着儿子的手。   云老爷是个明白世理的人,拉回云夫人道:“让他走吧,如果不是十万火急之事,他也想多陪陪你的。”   云径再次跪拜双亲,回到了客栈,与东方问添汇合。   东方问添不愧是智勇双全的杀手首领。短短几个时辰,已经查到了赵元僖的所在,目前正在城东五百里的一户农家,并且打算连夜继续东行。   云径问:“你有几分把握?”   东方问添扬起唇角,意气风发:“当然,没有人能逃出我的死士之手。何况赵元僖只带了亲信数十人,完全不是我的对手。”   云径向东方问添敬了一杯酒道:“记得小时候,我和钦若兄都说要考个进士,只有你说要当将军,如今我们的愿望的都快实现了,等这次回京,我就向父皇推荐你做兵部尚书。”   东方问添笑道:“那是儿时的事了,现在的我更喜欢闲云野鹤,无拘无束,有我的一帮兄弟出生入死,同甘共苦,何等惬意。我们要是再多说,就要让赵元僖跑了。”   “好,带着他的首级来见我,其它人一个不留。”东方问添带着训练有素的死士骑马飞奔而去,很快就追上了赵元僖的队伍,他们都不是简单的江湖草莽,个个武艺高强,出类拔萃,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已经把赵元僖等人打得落花流水,无一生还。   东方问添冷酷地带着赵元僖的脑袋放到云径面前,眼中尽是无情,难道是因为杀人如麻,早就毫无感觉了?望着赵元僖死不瞑目的睁着双眼,云径心里一阵阵发寒,道:“去埋了吧。”   东方问添唤了一手下拎走了赵元僖的首级,就像拎着一只普通的小动物一般自在。云径心里堵得难受,这是他第一次杀人,而且杀的是一个与他并无深仇大恨的人,可见在政权之下,是要多少人血流成河。渐渐地,他的眼神变得冷漠:“问添,我还需要你再杀一个人,他叫赵德昌!”    ☆、第二十六章,我是太子赵恒   安乐镇上的小河很清很绿,像一块无暇的翡翠。岸边几棵垂柳下有着闲钓的老人,抒写着恰静的心情。时逢孟婷语的孩子赵乐满月回家探望二老,   赵德昌抱着嗷嗷待哺的孩子疼爱有加,跟随其后的孟婷语一脸幸福地喜笑颜开。这是多么温馨的场面,孟千月却觉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面对他们。不计前嫌的孟婷语看出了她的尴尬,主动伸手抓着她道:“姐姐,见到你太好了,你知道爹爹平时沉默寡言,你走了以后他有多想你。”   孟母眼见着大好日子,心情甚佳,怀着对孟千月的歉意道:“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云家说对不起你,送来了好些礼物,其实二娘也不是蛇蝎心肠,哪里知道云公子会逃婚的。”   听这话,孟婷语是压根没有把她偷青龙玉簪的事说过旁人听过,心里很是感激,道:“让我们都忘掉不开心的事,现在妹妹嫁了户好人家,又生了这么个可爱的儿子,姐姐祝福你们。”   孟母突然叫道。“我忘了买酒了,今天这么高兴,怎么可以没有酒庆贺。”   “你陪妹妹聊着,我去买。”   孟千月一袭粉蓝曲裾,没有过多的装饰,格外清丽脱俗。她在市集酒铺挑了罐醇香的女儿红,走在回家的路上,却总有得后面有人跟踪似的。在这穷镇僻壤,难道还有小贼?孟千月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前行。迎面走来镇上的金牌媒婆,她头上戴满大花和珠宝首饰,满脸堆笑:“小月啊,前天和你说的亲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张家老爷续弦的机会难得啊,多少人想嫁进去都不行,实在是你八字最合衬了。”   还没等孟千月开口,背后冲出一人,恶狠狠道:“滚,她是我的妻子!”   孟千月一见来人,吓得踉跄了好几步:“云家已经退了婚了,现在我们毫无关系。”   云径听到孟千月急着与他撇清关系,发指眦裂:“没有我亲手写的休书,不许你另嫁他人。”   孟千月反驳道:“你说过明媒正娶我的人不是你,而是你的家人。”   金牌媒婆见状,急忙走开。   云径伸手去拉:“跟我回去。”   孟千月旋即觉得心怦怦直跳,强行挣脱他的手,落荒而逃。云径没有追,只在后面喊道:“你猜我会如何处置赵德昌和孟婷语?”   孟千月一阵眩晕,打了个趔趄,跌倒在地上,扬起满天的尘土。树叶儿发出沙沙沙的声响,桃柳相间,红绿掩映。云径一把抱着她的腰,顿时触手生温,语气却不改凌厉:“我是太子赵恒,我绝对不容许这世上还有赵德昌的存在。”   “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他刚刚做了父亲,安于现状,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从来没追查过身世之谜,婷语也从没向任何人提过青龙玉簪,你放过他们吧。”孟千月眼睛里充满了惶恐。   云径贴近她的脸,质问道:“放过他们?那有谁肯放过环儿?谁肯放过我?难道我没有安于现状?难道我不是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又有谁来成全我?”   孟千月用力推开云径,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朝着家的方向跑去。可惜为时已晚,家中的竹门松松垮垮地掉落,院内的花盆碎了一地,孟家二老抱着啼哭的婴儿坐在门框边,惊魂未定。   “爹,二娘,妹妹他们人呢?”   孟母一副惊吓过度,魂不附体的样子,道:“来了一群凶神恶煞的人,把婷语和德昌抓走了。”   孟千月觉察大事不妙,立刻了追了出去,转角处正好撞在云径身上:“你把我妹妹抓哪了?”   “你是在审问我?还是在求我?”   孟千月语气转为温和:“我求你,让我见见他们。”   云径不依不饶:“你要是求我就求得有点诚意,你要哄得我开心,我就会考虑放过他们。”   眼前的人突然变得那么陌生,一阵彻骨的寒意令孟千月浑身发颤,不由得跪在了他面前:“我求你,求你……放过……他们。我跟你回去,为奴为婢都好,我发誓这辈子没有你的允许再也不走了。”   云径冷若冰霜地甩开她:“所有知道青龙玉簪秘密的人都该死!”   孟千月狼狈地爬回来,紧紧抱着云径的□恳求道:“你要杀就杀我吧,婷语他们真的是无辜的。”   云径抬起孟千月的下巴,道:“明日午时来洛阳牡丹亭外的湖边找我,记得,我不想看到哭哭啼啼的,大煞风景。”    ☆、第二十七章,牡丹亭   静静的湖面犹似一潭诱人的陈酒,映出了蓝天白云的倒影,对面的树木郁郁葱葱,茂密繁荣,就像层层叠叠起伏的山峰。洛阳的牡丹艳而不俗,柔而不媚,被誉为“国色天香”。唐代有不少诗人为之倾倒,留下了众多举世佳作。   云径颀长挺拔的身影伫立在湖边,面前放置着一块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画布,他微仰着头,动作自然而潇洒,神色宁静而安详,如果不是突然会变成魔鬼,孟千月认定自己还是会一头栽进去的。   孟千月到的时候,云径面前的画已经完成了大半。   云径扫视着孟千月全身,一袭艳丽的丝裙领口开的很低,齐胸的锦缎飘带系着松散的蝴蝶结,披着的金丝薄烟翠纱若隐若现,无声地妖娆着。精心盘绕的发簪上插着云径送的那支海棠珠钗,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清纯夹杂着妩媚。   云径的视线一直不能移开,夸道:“今天打扮的真不错,很有勾引男人的天赋。”   孟千月听到这别扭的赞扬,转向云径栩栩如生的妙手丹青,吟着上面题的唐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云径握起笔纤细地挥下落款“云径”二字,又醮了浓墨交给孟千月。   就像回到了从前,孟千月在落款上勾勒出“元休”二字。   云径道:“你有没有后悔做这件事?”   看着孟千月沉吟不决,云径又重复道:“你有没有后悔做这件事?”   孟千月咬着嘴唇道:“我后悔没让你死在地牢里。”   云径眼角眉梢微微动了动:“你还记得你是来求我的吗?”   妹妹的命还在他手里,孟千月不想激怒了他:“湖边风大,我们去亭里坐坐吧。”   云径一手搭着孟千月纤细的腰:“好啊,去弹首曲子来作作乐。”   一柄伏羲古琴搁置在牡丹亭的中央。孟千月缓缓坐下,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琴弦,道:“我不会,从小准哥哥只教了我吟诗作画,弹琴女红我都没学过。”   云径面露愠色,开始觉得寇准的确像王钦若所说的那么讨厌,而且出现的那么不合时宜。   孟千月觉得又得罪了云径,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来这里的初衷,连忙小鸟依人地靠在云径肩头,伸出指尖在他胸前挑逗。   云径愣了愣,还没习惯孟千月突然这么主动,这撩人心怀的举动令得他心跳加速起来。云径一手搂着孟千月的身子,一手拔下了飘逸曼妙的一指。其音高远,其音绵绵,琴开始共鸣,皎皎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悦耳动听,高山流水,足以绕梁三日,让人沉浸在快乐无忧的幻想世界里。   悠扬细柔的琴声嘎然而止,云径指着酒壶道:“会不会伺候人?都不给我斟杯酒?”   “嗯?”孟千月举起酒杯怯怯地递给他,一举一动引得纱衣有些波光流动之感,那惹人怜爱的样子让云径情难自禁地低头含住她的唇瓣,继而温柔地绕住她的舌尖,道:“我教你怎么敬酒。”   孟千月感觉自己像是倚门卖笑的,除了生硬的表情。   云径一挑眉:“试试!”   孟千月红若樱桃的小嘴含着一口酒,依偎在他怀里,将手绕上他的脖子,轻轻贴上他的唇,忘情地沉浸在这个酒醉的吻中。孟千月发现自己还是义无反顾地爱着他,无论他有多恨她。   这时,云径突兀地推开孟千月,道:“我知道那边有个秋千,我们过去玩会。”   孟千月让他忽冷忽热的态度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任由他拉着去了树旁。云径温柔地扶着她坐在秋千上,握着两边的绳子用力向上推去,风吹动着衣裙,飘于半空,如仙女起舞。   云径望着此情此景,不禁又回想起从前,忍不住触物伤情:“唐代高无际说过,乍龙伸而蠖曲,将欲上而复低。日子一天天的如同秋千荡来荡去,人生中一些不遂人意的事情,就象秋千一样要荡到最高,就要跌到谷底,我赢了所有人,但却输掉了她。”   孟千月走下秋千,被云径一把拥入怀中,紧紧,紧紧地抱着道:“环儿,你回来了吗?还记得我们一起荡秋千的时候,你总是让我推得高一些,再高一些……你的笑声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声音。”   孟千月不忍打断云径的美梦,道:“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好吗?”   “你不是环儿,环儿早让奸人害死了……”云径眼角微红,冷笑出声,迈着步子向城中走去,“等我忘记了,就不会这么痛了。”   孟千月跟在后头,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府邸,一群似曾相识的人,这里曾经有她一个人的婚礼。   来到大厅,没等云径开口,一位高贵华丽的中年妇人已经上前挽起孟千月的手,激动地说:“千月,你可回来了,你怎么和径儿在一起?”   婢女聂梅也在旁边欢天喜地:“夫人一直对你念念不忘,这下可好,大团圆结局了。我马上去做一桌好菜来。”   云径扫了眼孟千月道:“还不叫娘!”   “娘~”孟千月相信自己是个极佳的戏子。   云径故作亲热地拉着孟千月一起坐在云夫人身边,天南地北聊了许多,孟千月看得出来他是尽力让母亲开心。   云夫人比先前苍老了许多,慈爱的眼神里盖不住浓浓的爱意:“原来这些日子一直有千月在你身边,我就不担心了,你们要好好照顾自己。径儿,如果外面的事情办完了,记得回家,娘还等着抱孙子呢。”   云径点头道:“如果办完了,我就和千月一起来服侍你,只是我想你们现在最好能搬到江南去定居,洛阳城里已经不安全了。”   云夫人非常不解:“为何?”   云径纠结着该不该说出实情:“我一时半刻也解释不了,总之留在城里危机重重,你还记得前些天我和你说过,我是你小时候领养的,不然我们都会有杀身之祸吗?”   一种未知的恐惧涌上心头,云夫人低首蹙眉:“记得……”    ☆、第二十八章,哑药   夜色宁静,苍空中的明灯越来越多,鬼斧神工的山石前,海棠花沐浴在溶溶月光里,开得花团锦簇,露着不知忧愁的笑容,暗香在屋檐下悄悄浮动,也轻轻地吹拂着屋内的人。   云径轻轻解下孟千月发簪上珠钗,发丝瞬间像瀑布一样泻在肩头,月出佼兮,佼人撩兮,映着泛着红晕的脸颊,为之遐想。   孟千月自嘲地笑笑:“结发夫妻信,一绾青丝深。”   云径鄙夷地哼道:“只是一场戏,明白吗?你能哄得他们开心就行,不用太投入。”   孟千月伤痕累累的心,对于这种冷嘲热讽甚是麻木:“你还要杀多少人才罢手?我不想看着你弥足深陷,一步步迷失自己,你忍心丢下年迈的双亲吗?你忘了汴京,好不好?你忘了赵恒,好不好?”   云径温热的气息靠近,让她感到内心生寒:“哪个皇帝脚下不是万人枯骨?我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太宗皇帝会放过我吗?赵元佐会放过我吗?如果现在我放弃,你和我都是欺君之罪,连寇准都难逃其咎。我已经没有资格天真了,也没有办法回头了。而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听花与黑夜唱尽梦魇,唱尽繁华,唱断所有记忆的旋律,月落星沉,孟千月终于回到了这一天的正题:“婷语和赵德昌呢?你什么时候放了他们?”   云径冷漠地看了她一眼:“我没打算放过他们。”   孟千月的背脊涌起透彻心肺的冰凉:“你答应我的?”   云径无动于衷的表情:“有吗?我只记得我说,你要哄得我开心,我就会考虑一下。”   孟千月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们和你无怨无仇……”   “我绝不允许知道我身世之谜的人存活于世,否则后患无穷!”   “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怎么说?”   “至少他们知道青龙玉簪原来的主人,更何况赵德昌始终是我心腹大患。”   “那把他们也送到江南,这辈子绝对不回来。”   漆黑的窗外有说不出的阴霾,云径眼中流露出一股难以捉摸的异彩,取出一小包粉沫,道:“我明日让你见见他们,这是包哑药,你让他们服下,我就放过他们。”   孟千月感觉到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一定要这么做吗?”   云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恍若罂粟绽放:“还要讨价还价吗,你不肯做,我自然会取他们性命,好好想想,不早了,睡吧。”   破晓的晨光慢慢唤醒沉睡的生灵,浓雾还没有散去,空气丝丝清冷。孟千月将哑药撒在糕点上,按照云径指示,来到一个小木屋,里面坐着手脚被缚的两个人,孟婷语一身淡绿衫子有些磨损,秀眉凤目,低垂鬓发,惊恐万分。   孟千月轻轻推开屋门,掀起的风无意的吹起地上的枝叶,走到两人身边,边解绳子边道:“他们抓错了人,现在没事了,姐姐来带你们回家。”   听到此话的孟婷语突然就哭出了声,好像压抑了很久的恐惧终于得到了释放:“姐姐,姐姐,我好怕。我们赶快回家,乐乐还在等我。”   赵德昌抚摸着孟婷语的脸颊,心疼地抱抱她:“虛惊一场,别怕,我们很快就能回家见乐乐了。”   孟千月身子微颤,强颜欢笑:“饿了吗?先吃些糕点,才有力气回家。”   孟婷语二人这才意识到饥饿,点头接过糕点,眼眶湿润。看着二人大口大口地咬着糕点,孟千月心里像有无数只虫子在侵蚀煎熬。她默默地念着,请不要责怪姐姐,这是姐姐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了。   孟千月牵着孟婷语的手,一路送她离开:“姐姐很羡慕你们可以和乐乐过着远离纷扰的平淡生活,也许以后我再也不会回来了,一定要替姐姐照顾好爹娘,”   孟婷语无论经历了什么,永远像最纯净的天使般存在:“姐姐,娘其实很想你,你不要怪她了,和我们一同回家吧。”   “婷语,姐姐对不起你们,如果当初不是我意气用事,偷了你的青龙玉簪……。”   “姐姐不要难过,德昌说这虽然是她母亲的遗物,但是再珍贵的东西也比不上眼前人,如果未知的过往是一段伤疤,又何苦要去追寻。”   珍惜眼前人,如果孟千月能有孟婷语的这点胸襟,恐怕今日的境遇就截然不同了。   孟婷语突然觉得心口剧痛,暗红的血丝顺着嘴角不断流出,赵德昌也是同样的症状,满脸乌紫,表情无限痛苦。   孟千月抱着瑟瑟发抖的妹妹,发现她手脚冰凉,眼睛开始迷离了起来,像是中了剧毒,渐渐气息越来越弱,完全失去了知觉,任凭孟千月如何叫喊,都没有半点反应。   天色愈发阴暗,风在空中怒吼,声音凄厉,落叶肆虐,弥漫了孟千月的视线,她的罪孽永远得不到宽恕,地狱的使者在向她扣门。她总傻得以为他会原谅她,最终,她亲手杀死了自己最亲爱的妹妹。    ☆、第二十九章,洛阳?血   云径一大早出门,为送父母去江南准备了最好的马车和足够的食物,清晨雾气比较大,这回又起了风,天色有些阴沉。   “爹,娘,我回来了。”云径拎着新鲜的鲤鱼,满面春风地喊着进门,“之前一直未能敬孝,今天我要为你们做一顿好吃的。”   屋内静悄悄的,寂静得有些反常,只有云老爷一人坐在大厅,脸色凝重。   “爹?你没事吧?”   云老爷捧着一双新绣好的鞋子,道:“这是你逃婚以后,你娘为你做的鞋子,她日日夜夜等着你回来穿上它。”   云径接过鞋子,爱不释手地端看着:“谢谢娘,她人呢?”   云老爷黯然失色,竭力掩饰颤抖的声线:“昨天晚上,我听到了你和孟千月的对话。爹娘不想你有后顾之忧,更不想让你因为我们而成为被威胁的棋子。只要我们活在这世上一天,你就永远不是真正的赵恒。”   云径有种不祥的预感,声音变得急促:“你不要胡思乱想,这里的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的,只要我送了你们去江南,没有任何人会再知道这事了。”   云老爷语气坚定,脸色开始泛白:“宫廷斗争,防不胜防,随时都是掉脑袋的大事。”   云径惊觉不对,冲进内堂,却发现云夫人,聂梅等一众婢女都已经香消玉殒。   “爹?这是怎么回事!”云径只觉得晴天霹雳,痛不欲生。   “不要难过,好好活着就是对我们最大的报答。”云老爷开始吐字艰难,一口鲜血喷薄而出,猩红满地。   “我带你去看大夫!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江南。”云径按着撕心裂肺一般的胸口,只觉得天旋地转。原来这种痛彻心扉只能如此承受。   海棠一季一季悄悄开放,又悄悄枯萎,洪荒穿过灵魂的落差,没有来路,没有归途。四周又恢复了安静,比方才更加死寂,猛烈的风吹得窗户呯呯乱撞,正在走近的脚步声又急又沉。   孟千月手持一把匕首悲愤交加地向云径胸口刺去:“你还是不肯放过他们,你知不知道婷语是我从小最亲最爱的妹妹,她那么单纯,那么无辜。”   云径已经寒到了谷底,反手夺下匕首,脸上更多了几分肃杀之色:“难道你不知道最是无情帝王家,有些人是必须要死的!看着你亲手杀死他们,我觉得很快乐。”   孟千月没想到云径可以如此绝情,不由得心如死灰,她告诉自己要勇敢的去面对,不可以再流泪,她强忍着痛楚,道:“你最应该杀的人是我,我要把真相去告诉准哥哥,告诉所有人!”   云径眼中迸发出一股可怕的杀气,单手一掌掴去,力道之大将孟千月狠狠地打在地上。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打女人,指节一点一点苍白地攥紧,他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   孟千月总是固执地不肯轻易放弃,她忍着痛苦,艰难地爬起来:“你杀了婷语,我要把真相去告诉准哥哥,告诉所有人!”   云径眼睛里尽是红丝,将孟千月逼至角落,又是重重地一掌,恶狠狠道:“杀了又怎么样,所有妨碍我登基的人我都要铲除!”   孟千月脸上印出一道道血痕,痛贯心膂:“我不会让你登基错的,我要把真相去告诉准哥哥,告诉所有人!”   云径抬手,几乎失去了理智,近似疯狂地一掌,一掌,又是一掌……   孟千月嘴角不住地渗出鲜血,已然万念俱灰:“除非你杀了我,我要把真相去告诉准哥哥,告诉所有人!”   “好,我杀了你!”崩溃的云径抽出手中的那把匕首,完全不由控制地向孟千月胸口刺去。   孟千月恍惚地闭上了眼,温热的血沿着冰冷的地面如溪水流淌,悲怆的绝望抽空了整个世界,渐渐失去了知觉,时间的沙漏沉淀着每个星光陨落的过往,凝望日升月沉竟然如这般凄凉,苍穹里没有了无法逃离的枯寂。   云径骤然从墙角跌落,握着滴有鲜血的刀尖瑟瑟地抖动,事情不曾是他所料想的,空气染红了海棠花不知不觉肝肠寸断。    ☆、第三十章,不要告诉我结局   云径安葬了双亲后,心灰意冷,只想尽快离开这悲凉的洛阳城,曾经是快乐或者忧伤?如今是熟悉或者陌生?来来往往的行人穿梭,热闹喧扰,没有人再为他驻足,熙熙攘攘都只是人生的过客,铅华散尽,徒留一堆黄土。   行了几个时辰,估摸已经出了洛阳百里,云径与东方问添在一个驿站下歇停,碧空如洗,青山绿水。   云径一路心神不宁,讳莫如深:“问添,我不想回头,我想她死,可是如果她死了,我并不开心。”   东方问添大口地喝着酒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懂杀人。”   草长莺飞,迎风吐艳的时节是给人希望的季节,想来变得讽刺,云径侧目而视:“你回洛阳城去看看,我走的时候,她气息尚存,如果她现在还活着,你把她抓到训练死士的鱼池子关起来,让她永世不见天日,如果她死了,就把她送回安乐镇西的孟家,无论生死,都不要告诉我结局。”   东方问添豪爽地用袖口抹了下,立刻起身折回,云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希望是怎样的结果。   思念、纠结、孤独,各种情感矛盾地交织着伴随云径回到了汴京,荣华依旧,喧嚣依旧,此时他还不知道一场风起云涌的宫廷政变已经在悄无声息中展开了。   云径回宫,恰逢太宗病重,急忙进见问疾,却让拦在宫外。王继恩不紧不慢地说:“李皇后有令,任何皇子不得打扰圣上清休,太子殿下亦是如此。”   云径眼见的形势有异,却无能无力时,吕端让心腹送来了一封信。   郭识蕴忧心忡忡,迫不及待地拆开念道:“太宗已危在旦夕,提防王继恩同皇后有变,速速借寇准进宫。”   原来内侍王继恩忌惮赵恒英明,不便控制,私下与参知政事李昌龄和知制诰胡旦秘密谋立周恭肃王赵元俨。赵元俨是太宗的老来子,生母是德妃,自小聪颖过人,特别得宠爱,现今只有十一、二岁,正好是王继恩明以辅政,实为掌权的极佳棋子。   眼看着时局紧张,云径急至宰相府,说明来意,扮作寇准随从样,与寇准共同入宫。   不多时,宋太宗驾崩,李皇后让王继恩来到中书省召见吕端,吕端观察入微,抽身出阁,命人将王继恩锁在中书画阁中。   王继恩气焰嚣张地叫道:“吕端,当年宋皇后命我召皇子德芳入宫,我可去开封府请太宗皇帝,今日我也一样可以废了太子赵恒,另立明君。你敢软禁我试试,看看李皇后如何处置你!”   吕端不与其争辩,派人牢牢看守王继恩,自已则来到万岁殿前,一众臣子已然肃立。   李皇后眼眶红肿:“宫车已晏驾,若立嗣以长,乃元佐继位,然先帝生前最为惦念的却是八子元俨,众卿家如何看待?”   众人不语,吕端据理力争:“先帝已立太子赵恒,今始弃天下,有异议者等同欺君违命。”   李皇后四处不见王继恩,心中短了几分:“赵恒不孝,至今未侍疾,先帝病重,皆是元俨从旁。”   “本王多次入宫,均遭内侍王继恩阻挠,且口口声声道受母后指使,不知道是否真假。”云径突然出现在人群中,目光如炬,对峙令李皇后越发心虚。   明明布下天罗地网,不许赵恒入宫,不知道为何他能出现在此,李皇后见大势已去,只好明哲保身,弃了王继恩:“该死内侍,挑拨离间,害得我们误会重重。”   寇准拱手道:“皇后英明,既知是误会,还请主持大局。”   听得吕端与寇准两大权臣的一致保驾,众人看清了势头,张师亮,沈伦等人纷纷跪拜,齐呼万岁。   至此,赵恒顺利登基,册立郭识蕴为后,不久诞下龙子,赐名赵佑,睿智伶俐,并免去了吕端进殿朝见的礼节,贬王继恩为右监门卫将军,贬参知政事李昌龄为忠武军司马,皆流放均州,李皇后虽安享太后之荣,从此也不敢再议朝政。   当他坐上至高的宫台君临天下俯视众生时,空旷寂寥之感油然而生,无尚的权力和至爱的亲人,他究竟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还剩下些什么?   一日,云径见到被废为庶人,幽居南宫的赵元佐,显得那么悠闲自在,精神也比从前好了许多,心中居然多了分羡慕。那个早应该死了千次万次的人,他都不明白为何心慈手软,是因为太多的杀戮,还是因为他今日的一切都是因为赵元佐而来。云径心里有着无法言语的酸楚,愤愤地抓起那人的衣领,目露凶光:“我不管你是真疯还是假疯,你最好装一辈子的疯,不然赵元僖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尾声:宋真宗在位二十五年,统治时期治理有方,注意节俭,深受百姓爱戴拥护。北宋的统治日益坚固,国家管理机制日益完善,社会经济繁荣,国力比较强盛,开创宋辽和平发展的局面,始称 “咸平之治”。 此后宋真宗的第六子赵祯继位,开创“仁宗盛治”,成为北宋历史上最辉煌的一页。   作者有话要说:至此第一部《千君径》已完结,难得写次长篇,码几个字真心不是很容易.第二部《汴梁序》除了交代宋真宗和与孟千月最后的情感结局,还将描述朝堂上王钦若与寇准正式拉开殊死斗争,后宫中刘同珈和生有皇子赵佑的郭识蕴之间展开的风起云涌,宋真宗对外澶渊定盟,对内“借腹生子”,演绎一段狸猫换太子的新说。 人物简介: ☆、王钦若   王钦若:史称北宋五鬼,奸佞之臣,抢功为己,投机取巧,谗语谄媚,乃宋真宗身旁第一红人。   然其为唐宋之际持续三百年之久的南北政治势力的斗争中,宋太祖赵匡胤的遗训“南人不得坐吾此堂”的重压下成为北宋第一南相,可见其政治谋略非同一般,而其对落魄知识分子怜悯敬仰,伸出援手,也可见其并非大恶之徒。   本书对王钦若人物的刻画是非常不同以往的,从出场的装小贩,神棍,僧人,言语间体现他的放荡不羁,玩世不恭,虽然在与寇准的政治斗争中有些任性,有时候做事也不够光明磊落,却事事对宋真宗忠心耿耿,而后对古追纳兰的感情真挚细腻,直到最后因为妻子的去世,放下同寇准十几年的成见,整个人物形象饱满,且不失可爱,甚至说是全书比较萌的角色,也是作者是越写越喜欢的一个人物。   现实的残酷,人有情有义也有自私的欲望,如果熟悉作者的风格,知道作者书中的人物都不是那么完美,无论是主角还是配角,都有其闪光之处,也有阴暗无助的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不更新不显示在首页啊。根本看不到文章啊。体会一下茫茫书海。现在的年代还有酒香也怕巷子深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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